第十二篇
瓦器里有宝贝
为主坐监,我从来不后悔,
因为祂曾为我舍命!
这许多年狱中生活,讥诮、捆绑、毒打,都不好受!
但最苦的是,不让我读主的话。
小时候家里的长辈常说,在我还未出生前,我们家里每天烧香祭奠,拜各种各样的偶像;但有一次,全家人长疮,求鬼拜神不灵,药石无效,弄得倾家荡产,苦不堪言。我舅舅是位传道人,在全家人走投无路,求助无门的情形下,他把我们家的偶像全给毁了,没想到无名的毒疮竟然不药而愈。从此,我祖母、父亲、母亲、及姑姑们,都信了耶稣。
我出生后不久,尚未懂事,祖母和母亲就把我奉献给主了,每周日带我去听福音。那时候的人都把我们当成信洋教的,许多小朋友借故欺负我,打我、骂我,小时候还会还手,直到大了一点,才知道这是为主受逼迫。
一九五一年,那年我正好二十岁,和小我四岁的妻子结婚,她也是一位基督徒。在我们生了两个女儿后,因我家人口众多,家族往来复杂,为着能好好的服事主,我和妻子带着孩子搬到了岳母家。我的岳母大半辈子守寡,自个儿吃粗的、穿破的,却给弟兄姊妹最好的,扶助软弱的,安慰受创的,每天过不住地祷告、亲近神的生活。她这样绝对的爱主,深深影响了我们夫妻和孩子们。
 
因家中有基督徒聚会而坐了牢
在我们家出入的人,都是来聚会的,从早到晚,少则三、五人,多则上百,不管环境多么艰难,从不间断。一九六〇年,因政府向苏联还债,口粮奇缺,老百姓没吃的,妻子没奶水喂儿子,他出生不到半岁就死了。一九七二年,十九岁的大女儿得了肺结核,服药无效而离世。若没有主亲自安慰我们,两次的打击都让我们夫妻俩痛不欲生。
虽然常是没吃、没穿的,但我们总是在喜乐中享受主,享受弟兄姊妹在一起的唱诗、祷告;而我妻子煮的大锅饭,凡是弟兄姊妹来聚会的,谁来就给谁吃,一点不吝惜。结果,就有邻居说大家都不够吃了,我们怎么还能分给人呢?就说我们不是诈财就是有外人支持!一九七五年十月,公安将我抓起来审讯一周,逼人用谎言批判我,又把我送到县看守所审问了几个月。审讯时,他们说我很清白,没有外人送我物质;但群众控告我,女儿生病不给吃药,只管祷告,女儿死了又没有很伤心的哭号,一定是我们故意把女儿谋害的。之后,当然他们也查出了我并没有不救女儿,只是他们很难明白,这么个聪明乖巧的女儿,又这么疼她,怎么不见像其他人一样的哀号伤恸呢?因为我们有主,我们知道主已接女儿脱离这地上的苦难,当主再来的时候,我们和女儿还要再见面,同享天上的喜乐!
收取外资与谋杀女儿的罪名都不成立,我被按了什么罪名呢?因为我爱主,就说我是“小群派”,按了个跟倪柝声同样的罪名。其实,我从未见过倪柝声弟兄,但我读过他讲的信息,完全出自神圣生命的发表,让我很得着供应。就这样,他们以现行反革命罪将我判刑五年,但我心里很平安,因为我没有作过一件对不起国家、人民的事,我只不过是清心爱主罢了!
 
文化大革命期间无尽的批斗
其实,在一九七五年之前,也就是文化大革命的那几年,每次的批斗我都有分,因为我被列为黑五类中的坏分子,为什么呢?因为文化大革命就是要破四旧、立四新,而我读的圣经、诗歌、信息,通通都是四旧,都要被收走、烧毁,并把我当作牛、鬼、蛇、神。这样,我被抓到台上受批判的次数,大概不下几百次!有时,正在家中吃饭,红卫兵站在门外叫一声,我就得赶快跟他们走。还有一次,那是最炎热的一天,我身上只穿一件短裤,一群人就把我绑到会场,场中有许多人被批判,但因为信耶稣被批判的只有我一人。在我身后,有两个小伙子,一人拎我一只胳臂,向前挪移一步,就跪在地上,汗水如大雨般淋满全身!且每移动一次,两个小伙子的拳头就往我背上揍!连邻居都很讶异,这么重的拳头,这么多的毒打,我居然还挨得住?但感谢主,我没有昏倒,但这并不是我能挨,而是主把我带过来!叫我在这过程中,并不感觉他们是怎么待我,只知道主在我里面对我说,一切的辱骂、痛苦,都是落在主身上,主都替我担当了!
一九七五年我以现行反革命罪被判刑五年,并被送到河南省西华县五二农场,以强制劳动服刑。至一九八〇年一月,邓小平上台后,农场裁定我构不成现行反革命,而宣告无罪释放,结束了第一次的监狱生涯。
 
因传福音再被抓进牢里
由于在一九七九年年底,李常受弟兄关于生命与灵等真理的信息经香港传到内地,使我一出监后,得知这些信息深蒙光照。知道神是灵,拜祂的,要在灵和真实里敬拜(约四24)。我们也开始知道,要用灵呼求主名,操练灵;与主联合的,便是与主成为一灵(林前六17)。懂得运用灵享受主,让我们从死的宗教范围内被释放出来,当时面对如此简单易懂而又可实际操练的路,内心真是欣喜若狂!因此,我们弟兄姊妹就组成了福音队,不分日夜大传福音,无论到那里都操练释放灵,带人借着呼求主名而得着神圣的生命(罗十13),迁入神爱子的国度,这让神圣生命掌权的范围内。这样在两年半的时间内,全县十六个乡镇中,有十四个乡镇已点燃了国度福音的烈火。
一九八三年,我们传扬国度的福音正达到高潮,逼迫接踵而来。六月中旬,政府贴出告示,定我们为“呼喊派”,并有人上告中央说,若让我们这些人发展到百分之七十,中国共产党就要变色了。于是,一九八三年七月我再度被抓进监狱。那时,全国因此被抓起来的人无以数计,全县更何止上百!他们并没有查出我有什么反对党或违反国家人民利益的行为,但仍然把我判了十二年重刑,罪名是反革命呼喊派。“呼喊派”是政府强加给我们的名称,就像“小群派”也是那些宗教人士取的,这都不是我们应有的称呼。我们这些相信主、跟随主的人,名称应是门徒、信徒或基督徒。
我两次坐监,并无任何违反国家法律的事,就像查不出什么罪的主耶稣,仍然被彼拉多钉了十字架(路二三4)。第一次我坐监五年,但终得平反,宣告无罪释放;第二次,我虽提出并无推翻无产阶级专政的动机,又无推翻的目的,怎能算是反革命呢?但他们仍然关了我九年。在这段高墙内的年日中,不能读经、不能唱诗,但在我里面仍然深深地享受,这住在牢中无时无刻不能经历的主。祂在我的呼求和祷告中的同在,是真而又真的。我享受我唯一的主,奇妙的主,祂是又真又活而又实际的。因此,我总是面色和蔼,少有苦闷,别人就觉得奇怪,而产生羡慕,于是我就趁此把福音传给他们,或是同监的犯人,或是监狱管理人,让他们也得着在主里的喜乐。
为主坐监,我从来不后悔,因为祂曾为我舍命!这许多年狱中生活,讥诮、捆绑、毒打,都不好受!但最苦的是,不让我读主的话。然而,主还是陪伴我,用祂的大能保守我,不断地在我里面加力给我,叫我借着信成了祂美好的见证人(来十一38~39)。
 
家破人亡的家是属于主的
事实上,从一九六六年到一九七六年,这段戴高帽子、被批斗、游街的期间,不仅我一人,我们全家都置身于无理的虐待中。我的妻子在我坐监后,就靠整天在农田的劳动,来养活六个儿女;夜晚又担心有坏人闯进我家,怎么办呢?只有祷告!一到晚上,她就要到每个孩子的床前,一个个陪他们祷告。念小学的女儿在学校里遭老师用棍子敲她的头,一边打一边吼着:“你这反动家庭的孩子!…”让她实在无法再读下去,而成了个不识字的人。儿子在学校里,也是同样要被叫起来接受站台的批判,放学回家后还得继续被迫劳动;参加劳动时被别的小孩子毒打,但打人的并不放过我们,还要我妻子陪孩子去道歉才了事。虽然如此,我们还要为那些逼迫我们的人祷告,求主释放他们、拯救他们,脱离黑暗的辖制,显出祂的大能。果然,打我们的人,一家一家的得救了,福音在这里扩展开来;以至于像我们这个不到两百人的村子,就有三处地方聚会,从早到晚有读经、祷告,真是喜乐!
一九七六年我大儿子初中毕业,因着我们是黑五类家庭,我又是因反革命被判刑,所以他不能受推荐入高中,就在家里劳动。后来经亲戚介绍,去念了一个离家三公里、师资差、校舍是草屋的村办高中,每天来回走泥泞路;念了两年后,各科平均都是九十九点七,又正逢一九七八年高考制度恢复,父母不影响子女的前途。这样,我大儿子就考上了大学,那时真惊动了整个村子,没人敢相信这鸡窝里怎能出凤凰?甚至还有反对我们的人,想让我儿子收不到录取通知书;好在我妻子无论如何,总在主前静静祷告,靠主一路引领,才让儿子顺利上了大学。
大儿子大学毕业后,教书两年考上了硕士,两年半后又考上了博士研究生。读了两年半,正逢博士答辩的时候,我的四女儿却因车祸离世,噩耗传来,儿子研究所的领导,怕影响他,故在他答辩通过后,才把噩耗电报及返乡的火车票交给他,但他已经赶不上妹妹的葬礼了。我四女儿去世的时候,我正在坐监,二儿子上书保我出去办女儿的后事,但被监狱领导拒绝了!而大儿子也不在家,是主内弟兄姊妹亲手把我女儿埋了!大儿子回到家,面对母亲,看见爸爸坐监、妹妹去世,没有埋怨,只说,“主啊,虽然在人看来家破人亡!但这个家是属于你的!”
 
黑五类反革命的儿子到了美国
一九八八年,大儿子博士班毕业,许多国家邀他去作博士后研究。但在政审时,我坐监的事被他研究所的政治处知道了,就派人调查,逼我儿子非写出书面告白不可。他很无奈,就在报告中说,“我父亲坐监一事,一直未向组织报告,实属不忠。但我父亲为什么会被关在监里呢?因为他是一个相信耶稣的人,在我国信仰自由的政策下,过敬虔且正确的基督徒生活,按着圣经纯正的启示,‘凡呼求主名的,就必得救。’(罗十13)而天天呼求主耶稣的名。但遇上了一九八三年政府严厉打击‘呼喊派’,就被抓进了牢里。我父亲是真爱他所信靠的主耶稣,从没有作过任何不合国家法律的事;他的罪名是反革命,但这种罪名是以推翻无产阶级专政为目的,而我父亲根本没有参加过任何与政治有关的团体或行为。事实就是这样,组织要给我什么样的处罚,我都没有怨言…。”
这一关虽然过了,但出国仍有障碍;几个国家都邀请他去,他最有兴趣的美国也催他赶快过去。他只好拿着邀请函向研究所的领导说,“美国的邀请函来,我该怎么回话呢?总要顾及国家的声誉,不好说我不能出国,是我父亲因信耶稣还被关在监里罢?”领导告诉他:“你就回信说,我们国家规定,学生毕业需留在国内工作一年,才可出国。”
这样,到一九八九年八月,大儿子才到美国芝加哥作博士后研究;一年后,在纽泽西工作。至今十年来,他天天与弟兄姊妹在一起传扬福音,过着喜乐的召会生活。如今,我们全家都到了美国,小儿子完成了硕士学位,小女儿仍在读书,两个大女儿虽没受过高等教育,却在召会里清心服事主。我们夫妻仍然天天把自己及孩子们,奉献在主前,求主使用我们全家每一位,成为祂的彰显。
 
祂的心意从不是叫我受苦
我所见证的这位主,祂是又真又活的神,在那些烽火烧杀、饥寒交迫的日子里,祂从没有离开我,不然,谁能经得起这些痛苦、折磨呢?然而,像我这样的例子,又何止千万?如倪柝声弟兄的同工张愚之弟兄,在一九五二年因信耶稣被定为现行反革命,判刑十五年,在新疆服刑后因病送回上海,又因把圣经的信息送人,而被拉出监狱枪毙,当时见着的人都说,张愚之被枪毙时,既安详又荣耀…。
我两次坐监,从来不觉得为主受苦,反而觉得荣耀。人说我跟从倪柝声、李常受,就定罪我,其实我从未见过他们,但他们的信息却让我能迈开属灵的步伐,向着标竿竭力奔跑。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主耶稣,但在我的深处,却是爱祂、经历祂、见证祂,祂真是实际,是带给我喜乐,带给我无尽丰富的活神。
感谢主!这是我的见证,但请不要注意我这个人的经历和感受,因为我只是一个破瓦器,主耶稣才是瓦器里的宝贝。阿利路亚!我这破瓦器里有活宝贝,主耶稣是唯一的宝贝,一切的能力乃是出于这宝贝!(林后四7。)神的心意从不是叫我受苦,乃是在受苦中认识祂的法则,而荣耀祂。我原是一个罪人,一个天然、败坏的人,主却爱了我,让我盛装祂的丰富!如今只求主再更多的将祂自己的成分赐给我,叫我能够与弟兄姊妹一同在爱里,成为祂的彰显。
白受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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