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了母亲生病,
它们又密集的借着家中四个乩童向父亲放话,
要求为它们盖庙,并警告他,若不盖,就要他好看!
个性刚直谨慎的父亲心想,倘若盖庙,
又是自己的母亲和兄弟在作乩童,
会被社会大众怀疑是家族性敛财…
我永远忘不了三十五年前的那个早晨,父亲与我仓皇的跑到召会,穿越了排队的人群,等不及作受浸前的谈话,恳请已等候要受浸的弟兄姊妹让我们父子先受浸,随后便跳进池子里,完成受浸。我们为什么逃命似的赶去受浸,成为基督徒?这要从我的祖先说起。
乩童世家,人鬼杂处
一百多年前,我的祖先从福建泉州的南安,移民到澎湖望安。他们除了带着一坛坛装着蕃薯条、干粮的酒瓮,还带着家乡的宗教信仰,在这个小岛落地生根。身为长子的阿公,按照传统承袭这一套宗教习俗;阿嬷更将其发扬光大,不只帮人求神问卜、收惊、祭冲、安床位,还替人接生、看病。
父亲十一岁时,正处日据时代末期,他离开贫穷落后的家乡,到台湾“找生头”;只穿着一条短裤,唯一的一件上衣,都因怕穿坏而拿在手上不敢穿,就坐着帆船摇摇晃晃的到了高雄。二十出头时,他抓住了一个难得的机会,事业开始扶摇直上。不久,父亲与母亲结婚,并买地起楼,在曾是繁华的盐埕区拥有一栋三层楼房;而我,就在这里出生。
因着父亲的事业稳定,经济情况好转,阿嬷也就从澎湖搬到台湾,与我们同住。她这一来,也把她的“事业”带来,而且扩大营业;也让二叔、三叔、及二叔的儿子都继承衣,成为乩童。而在我家里,就有一个小庙,供奉各式各样、大大小小的“神明”,共有八、九十尊。有需要时,阿嬷与叔叔就会请它们上身。当时我认为它们是神明,后来才知道它们其实是鬼;我们常常生病与它们有很大的关系。当这些大小鬼们吵架时,就把怒气发泄在我们家所有的人身上─我们所得的怪病,是连医生都找不出原因的。它们也常常提出种种要求,譬如:盖庙、装金身、多烧纸钱、牲礼要大…等,倘若我们没有照作,就会拿我们出气,甚至威胁我们,要我们好看。结果我家不是这个生病,就是那个生病,常年活在不安与恐惧之中。
吃药像吃糖果
小学二年级那年,我得了一个怪病,手会不由自主的颤抖,父亲还为此打我,怪我拿东西不好好拿。后来才知道这是一种疾病,名为“小儿舞蹈症”。父亲带我到盐埕区最好的小儿科看诊,刚好医生的博士论文就是研究这方面的,所以有充分地信心可以治愈我。只是治疗的过程令我相当痛苦,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抽脊髓液,然后再打药物到脊髓里。折腾一年之后,我的病就逐渐痊愈了。
病才好,但身体却非常虚弱,必须每周去医院输血,同时每天还得请护士到家里来,帮我打葡萄糖与补针,母亲也天天为我炖鸡汤。总之,童年的日子里,过的是吃药、吃补、打针、上医院的日子。俗话说,“吃苦如吃补,”我却是“吃药如吃糖果”;虽然我备受父母与老师的疼爱,成绩也名列前茅,但是童年大部分的时间实在快乐不起来。有一天,一位医生从我家门口经过,我竟冲向前去狠狠的踢他的屁股,因为实在气不过他老是给我打针!
赶快动手术,否则会出人命
长期以来,我们虽然不晓得在拜什么,总是按照阿嬷的意思拜这拜那。有时生病了,向它们求一求,病就好了,对它们也更加信靠与依赖,但从未想到,是那些大鬼小鬼在捉弄我们。直到我十一岁那年,母亲胸部长了一个米粒大的硬块,我才感觉到它们的可怕。
盐埕区几位有名的医生一致认为,母亲应该赶快接受切除手术;可是我们日日所拜的鬼神却借着阿嬷告诉我们,不能找医生,因为它们要治疗。后来这个硬块由米粒变成鹌鹑蛋般大小,再由鹌鹑蛋变成鸡蛋般大,并且开始流血。此时父亲惊觉不妙,医生也不断劝说,要赶快动手术,否则会出人命。但是这些鬼又附在阿嬷的身上,告诉我们它们要医治,我们绝不能送母亲去医院。
除了母亲生病,它们又密集的借着家中四个乩童向父亲放话,要求为它们盖庙,并警告他,若不盖,就要他好看!个性刚直谨慎的父亲心想,倘若盖庙,又是自己的母亲和兄弟在作乩童,会被社会大众怀疑是家族性敛财。经过多次人鬼谈判,父亲始终不向它们低头。
赶快信耶稣,否则没命!
就在全家动荡不安之时,弟弟的级任老师来作家庭访问。他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,看到我家发生的事情,就向我们传福音,劝我们赶快信耶稣。但是在乡下长大,没读过什么书的父亲,对于信仰耶稣基督的事不是很了解,不敢贸然接受。于是,他就去找长年住在我家三楼的庄姓房客商量。父亲与庄先生形同兄弟,我们两家像一家人般。庄姓夫妇都是出身台南望族,同时也是知识分子,父亲每遇见重要事情时,都会请教他们;对于信耶稣的事,当然更不例外。毕业于教会学校的庄先生,一听到有人向我们传福音,马上举双手赞成,劝父亲:“要快一点,若不信耶稣,会没命!”此外,他还教我们祷告。当时我年纪不大,却已经很懂事了,经常与父亲讨论要如何信耶稣;如何逃开阿嬷的拦阻,同时父亲也开始每晚暗暗地到体育场去祷告。
其实,在我小小的心灵里,对基督徒有一种莫名的欣赏,替我看过病的医生大都是虔诚的基督徒,很爱我的小学老师也是基督徒,他们实在跟我小时生长环境中所遇到的人完全不同,有一种高贵的气质,并充满爱心。虽然我不知道信耶稣是什么,但是有人告诉我们有关信耶稣的事,我心中是很高兴的。
不久,父亲顾不得阿嬷的坚持,迅速的把母亲送到医院动手术。这一下可不得了,我家拜的那些鬼通通来找我们算账,借着家中四个乩童不断向我们放狠话。阿嬷怕我们去信耶稣,竟全日看守我们。这时候,母亲体内的白血球因放射性治疗的缘故发生了极大变化,父亲也在此时作了一个特别的梦。他梦见我家附近大水沟边有一个铁笼子,关着一只母猴,有人准备要杀它。父亲赶快从水沟那边跳过来,那只“母猴”(亦是父亲对母亲的昵称)却没有带过来。父亲突然惊醒过来,对此梦百思不解。
母亲在三岁时,就被阿嬷抱来作童养媳,结婚后作媳妇比女儿还要贴心顺从。对于阿嬷的要求,无论拜拜,或是给偶像作衣服、轿子…等等,皆百依百顺,不惜花费一切;因此当我们劝她与我们一起信耶稣时,她实在放不下旧包袱。不过,她也不排斥,愿意跪下与我和父亲一起祷告;召会的弟兄姊妹也常来为她祷告。
独一真神,我们来投靠你!
随着白血球数目持续下降,母亲的身体越来越虚弱。一九六五年三月二十九日子夜时分,父亲与我还是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,劝母亲与我们一起信耶稣。最后,她终于卸下重担,告诉我们:“好吧,我愿意与你们一起相信这位耶稣。”讲完,她就断了气…。
父亲顿时明白他之前所作的梦,发现这一切不是阿嬷的关系,而是背后黑暗的势力太强。它们来,就是要钱、要命!我们钱还有,命可是没得赔的!对我们父子而言,这一夜真是漫长啊!等待黎明的心从未如此强烈…。
天一亮,父亲就带着我,逃命似的赶到会所。其实,我们并不知道那天上午有受浸聚会,到了会所,只见好多人在排队等着受浸。认识我们的弟兄看到我们来,赶快向准备好要受浸的前面两位解释:“这父子是来逃命的,从撒但的权势下逃出来,因为他们家还有重要的事情,请一号、二号受浸的人让一下。”所以,我们是在那一个时代,唯一没有经过受浸前谈话,就受浸的特例。我们只知道主耶稣是宇宙中独一的真神,我们来投靠祂!弃暗投明,绝处逢生的感受,永世难忘。
母亲去世,加上我们父子受浸成为基督徒,这两件事在家族中立刻卷起一阵相当大的风暴,所有的亲戚一夕之间都不理我们,弃绝我们。阿嬷还振振有辞的说,母亲是被父亲谋杀的,气得搬出去。
阿嬷离开我家后,在几个叔叔家轮流住,但不似在我家这么舒适,一方面因为他们的经济状况较差,另一方面婶婶不像我的母亲对阿嬷这么孝顺。有时一周还未结束,婶婶就用三轮车把阿嬷推到另一位叔叔家。裹小脚的阿嬷就这么被推来推去,饱受折腾。不知推到了第几个月,婶婶对阿嬷说,“大哥是有钱人,你不到他家住,老住在我们家作什么?”这样一逼,阿嬷不得不回来了!
金光闪闪的屋子?!
一天,我与父亲正坐在店门口,看到许久未见的阿嬷走回来,真是高兴,也不管她正念念有辞的在念些什么,就大声喊着:“阿嬷!阿嬷!”她一开口就骂我父亲,说,“死播啊!死播啊!一间屋子装满了镜子,金光闪闪,害阮要进来,拢进不来!”我心想家里开店,当然都是玻璃橱窗,但还是跟以前一样啊!我赶紧出去,拉着阿嬷的手说,“阿嬷,阿嬷,进来啊!进来啊!”父亲也赶了出来,问阿母怎么了。阿嬷有点不敢靠近屋子,说,“夭寿啊,一间屋子装得拢是镜子,金光闪闪,你在冲瞎米?”我们忙着解释:“没有啊!没有啊!”阿嬷说,“还说没有,明明有,整间屋子拢是金光闪闪!”
阿嬷所用的“金光闪闪”这个辞,那时我不清楚真正的意思。过了几年才明白,从我们受浸那天开始,就迁到神爱子的国里,有服役的天使在看顾着我们。阿嬷是一个天天与鬼相交的人,透过她特殊的眼光,必定发现我们家已经有了一种说不出来奇妙的大变化。
这三十几年来,真是经历主的保守与眷顾。几个叔叔中毒太深,即便父亲殷切的向他们传福音,他们还是非常不容易相信,个个落得下场悲惨,只有我家蒙主的保守,过一个满了平安喜乐并全新的生活。本来满口粗言的父亲,如今竟满口恩言,我这个体弱多病的人,体质也完全改变,这实在不是人所能作出来的!
回想母亲过世的头几年,我因悲伤过度,又要面对来自亲戚的指责,精神上几乎承受不住,夜夜难眠,才十五岁就服用镇静剂。五年之后,我北上读书,住在弟兄之家,受到许多造就与成全,整个人变得健康了。感谢主,如今我能平平安安活到半百,实在是主的怜悯。祂使我们“从黑暗转入光中,从撒但权下转向神”,又因信入祂,“得蒙赦罪,并在一切圣别的人中得着基业。”(徒二六18 )并使我们全家得以进入现在所站的恩典里。当初简单地相信主是最大的,是宇宙中独一的真神,胜过一切黑暗的权势,绝对没有错!
伍俊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