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我本相
每次我走在日本的街头,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,
在他们的脸上,我看到了以前的我。
今天我的感觉仍是一样,如果这是真的,我一定要抓住机会。
那一天,我抓住机会得救了;
今天我要抓住机会,让更多人和我一样,能找到主,找到人生的意义。
一九八〇年代,东南亚各国经济普遍起飞、繁荣发展,也正是日本工业与经济的全盛时期。我的父亲当时受公司委派,到台湾设立工厂,认识了一位台湾女士─我的母亲。
照着父亲对经济局势的看法,以及当时台湾发展的情形,他认为中国必定是未来世界发展的主要舞台,而台湾正是进入其中的最好跳板。他觉得身为长子的我,必须熟习中文,才能在竞争激烈的未来,立于不败之地。因此父亲决定,要我在台湾受教育。就这样,从幼稚园到十五岁国中毕业,我大半时间都住在台湾,在台湾的中、小学校就读。
 
我到底是谁?
一般人的孩提生活多半天真活泼,无忧无虑,但我却要面对其他人不明白的矛盾与压力。这个压力来自于历史,来自于国籍,更来自于种族。我是一个日本人。我的名字有五个字,姓是两个字,名是三个字。从开学第一天,就注定让同学注意到我的“与众不同”。每一次上与历史有关的课程,都是我最恐惧的时刻。甲午战争、南京大屠杀、二次世界大战,这些早已过去的遥远历史事件,竟然都成为我今天的梦魇。每当提到这些事件,全班五十多双眼睛就会不约而同的朝我这里“瞪”。我非常痛苦,心里难受,每次都想从班上逃走。在强烈的国籍和民族意识压力之下,我几乎无法在学校生存下去。
更糟的是,即使离开学校,也没有比较好过。因为在台湾一般学校就读,我的日文并不流利,也没有受过日本文化的教育与熏陶。我虽然是个日本人,但与我同样血脉的日本朋友竟然也歧视我,甚至我的家庭教师也嘲笑我不爱日本。更令人痛心的,是我的弟弟和妹妹。同样一个家庭的成员,我受了台湾的教育,两弟妹却进了台湾的日本学校,我没有办法与他们沟通,和他们也没有一样的话题。他们不喜欢我,我也不喜欢他们。事实上,我恨我的家庭,觉得活着真是矛盾。我到底是谁?为什么台湾人恨恶我,日本人排挤我。我到底算什么?
 
面具下的空虚
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中学时期。初中毕业之后,因父亲工作的关系,我来到香港的国际学校念书。离开了台湾的环境,我的生活仿佛也海阔天空。国际学校是个很自由的地方,有从世界各地来的学生聚在这里。我下定决心,绝对不要再过以前那种生活。我要有朋友,要受人欢迎,要玩得过瘾,要把从前所没有、所失去的,全都补还回来。
我似乎也真的作到了。我交游广阔,各国朋友都有;我到处玩,能玩的我都尝试过。我参加服务性社团,帮助有需要的人;又参加乐团,参加校队,成了篮球队的队长。我得过登山求生奖,也开过吉他班、日文班。当我忙于社交、忙于各式各样的活动和娱乐时,觉得总算真正活过一次了。
我和朋友们到处玩乐,常常翘课,去撞球店、上酒吧,甚至一连好多天不上课,因为这些比坐在教室里有趣得多。不过,当我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,总是需要戴上一张面具。过去痛苦的回忆,让我很知道怎么讨好身边的人,特别是不同国籍、不同种族的同学。在校内有许多种族之间的问题,但是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喜好和爱听的话。只要投其所好,说他们喜欢听的话,稍微讨好他们一下,就能和他们成为知交。但是,我的深处并不快乐。我感觉这些所谓的朋友跟我一样,都很虚假。我们在一起所说的,都是些言不及义的空谈。他们不在意我内心真正的感觉,我也不关心他们深处真正的想法与需要。我们只是各取所需,利用他人作自己的同伴,免得在人生地不熟的香港太寂寞。好像我有了许多的“好朋友”,这是我从小学开始所羡慕的。但事实上,没有人关心我,我也没有真正关切别人。
毕业时,我以当届中文第一名的身分上台领奖。上台时,整个礼堂的人都为我欢呼,真是光彩!我总算为自己出了一口气!可是,当我手里拿到奖状和毕业证书时,霎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。作为一个高中毕业生,我是很光彩。但是这个生活就要结束了,一大堆藏在面具下的朋友和藏在面具下的我就要分手了。我怎么不会觉得不舍呢?怎么在我这一个高中毕业生的心里,会有虚空的感觉呢?
 
找到主,找到自己的人生
毕业之后,我以外籍学生的身分,申请上了台湾的清华大学电机工程学系。一九九六年的九月十六日,在我入学之前,一位小学同学邀请我去一位基督徒家拜访。我的同学并不是基督徒,但因为对基督徒有好感,就邀请我一起去。
那家的女主人亲切的向我传福音,说到主耶稣如何为人流血舍命、洗净人的罪,并赐给人永远的生命。很奇妙,不知为何,我听着听着,竟然将自己内心鲜为人知的故事,完全向她敞开。我一五一十的说到我的童年、我的家庭、我在学校的生活、我小小心灵里的痛苦和挣扎。回想起来真是难以置信,我竟然将这一切向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坦白!当我倾吐完了,她并没有说什么。她只对我说,我为你祷告。我没有办法忘记她当时的祷告,她说,“主啊,你认识这一位,求你拯救他。”就这么简单地几个字,却摸着了我心的深处。我听了之后,有种莫名的感动和温暖。第一次觉得,这世上有一个人认识我;祂叫主耶稣,我完全不认识祂,祂却完全认识我。我心中想着:“如果这是真的,我要把握机会,我要试试看。”那一天,我很简单地相信,并且接受了主耶稣。
开学之后,我住进了学校宿舍。那时,曾经有几次机会可以去参加基督徒的聚会,但因着没有认识的人,最后总是在门口却步。没想到不久之后,主竟然又来寻找我。那天,我和同学在宿舍里,有基督徒学长来宿舍探访我的室友。他们在我身后交谈时,虽然不是在对着我说话,我里面却有种莫名的兴奋和感动。当学长邀请室友参加聚会的时候,我莫名其妙的插嘴说,“可不可以带我去?”那位学长没有想到会有我这个不请自来的“旁听者”,愣了一下,欣然的说,“好啊,好啊!”
参加聚会之后,弟兄姊妹的爱令我的心完全折服。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隐瞒,没有虚假;在这里我不用戴假面具,只有最真实地朋友,和真实地我;我终于可以照我本相!在一天晚上的福音聚会中,我终于受浸了!有位弟兄在我受浸之后问我有什么感觉,我回答说,“我知道有感觉,但不知道该怎么说,等我以后知道了,再告诉你。”后来我才知道,那种感觉就是“安息”。受浸那一天,我整个人沉浸在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安息里。我不过是一个刚进大学的学生,说不上经过什么大风大浪,但是这种平安地感觉,让我久久不能自己。我找到了主,也找到了自己的人生。
 
抓住机会,向人见证基督
那一天,我进入了神的家;事实上应该说,我找到了我自己的家。一直到今天,我没有离开过。弟兄们开始天天早晨陪我读圣经。刚开始,我的生活还没有调整过来,学长们就天天到宿舍唤醒我,带我到学校的湖畔读经、祷告、享受主。逐渐的,我开始受吸引,过早起规律的生活。一学期之后,我住进了“弟兄之家”,与亲爱的弟兄姊妹们一同爱主、追求主。
因着在召会生活中享受主,主一再的光照我,使我看见已往对人的亏欠和过犯,尤其是我和家人之间的关系。因着过去的经历,我在家中十分叛逆,常惹父母伤心,也常欺负弟妹。我对家人没有亲情,反倒有种无名的距离与仇恨。有一天,主给我感觉要向家人道歉。
但是家人不在身边,要如何向他们道歉呢?我挣扎了许久,终于拿出纸笔,决定写信向家人道歉。原来以为这件事不难,没想到不写还好,越写越多。认完一件又想起一件,写下一个亏欠又记起另一个,就这样我不停的写,足足写了好几页才停笔。当我愿意在主的光中认罪时,我心里所经历的平安、喜乐和解脱是无法形容的。
拿着写好的信,我走到学校附近的邮局。站在邮筒前,心中开始挣扎,犹预到底要不要把这封信寄出去。我手上拿着信,在邮筒前走来走去。一会儿心想,写了就寄出去吧;一会儿又想,给家人看到多丢脸,还是不要寄吧。徘徊踌躇了大半天,最后终于顺服我心里的感动,硬着头皮将这封信投进了邮筒。一旦把信投进去之后,即使后悔也拿不出来了。
没有想到,一两周之后,全家人竟然都到了台湾,当他们出现在我的眼前时,我又惊,又喜,不知所措!原来父母亲看到这封信的内容,非常紧张。不知道这个从小叛逆倔强的儿子,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改变。加上当时又有关于邪教团体的社会新闻,父母深怕我加入了什么奇怪的组织,就决定全家要一起来台湾看我。
一家人千里迢迢到了台湾,我也把握机会介绍召会生活给我的家人,弟兄姊妹当然更是热情的接待。我带他们认识弟兄姊妹,参加在学校任教弟兄家中的家庭聚会。看到圣徒们正派的为人,及其和乐融融、爱心洋溢的生活,父母亲才放下心来。印象最深刻的是在一次聚会之后,母亲对我说,“我放了一百二十个心。”不久之后,我的弟弟也信主得救,甚至目前也在日本服事主。
感谢主,从得救直到今天,主一直保守我没有离开祂。从在学到就职,虽然生活中有山有谷,但总有主生命的活水在我里面涌流。我一直记得,第一次听到福音的那一天,我里头只有一个感觉:“如果这是真的,我要抓住机会。”如果那一天,我错过了,不知道今天我会在那里,又会是什么样子。
学业告一段落之后我回到日本。在我的深处,对日本总有一个放不下的负担。即使周围的人都说日本人不容易接受福音,不容易信主得救,我却相信主如何祝福台湾这个宝岛,主也必定要在日本作事。回到了日本,我和当初在学校里照顾我的家庭一样,选择住在一所校园的附近,照顾那里的学生,将生命的种子撒播在他们里面。
这几年,福音的传扬在日本大大的展开。每次我走在日本的街头,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,在他们的脸上,我看到了以前的我。今天我的感觉仍是一样,如果这是真的,我一定要抓住机会。那一天,我抓住机会得救了;今天我要抓住机会,让更多人和我一样,能找到主,找到人生的意义。
(见证人:加藤泰士郎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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