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乡下孩子的歌
我是一个道地的乡下孩子,出生在屏东县的麟洛乡。在那炎热的地区,道路两旁种植的椰子树,随风摆曳,款款生姿!充足的阳光把累累下垂的木瓜晒熟;香蕉树的阔叶下露出一串串青色的果实;清澈的空气浮游在一片绿色里,稻浪连波。在这块孕育着无数生命的土地上,我生长着。从小作惯了孩子头,领着同村的男孩到溪边游泳,爬树抓麻雀,牵着牛到野地去吃草,我是个体力充沛的孩子,从来不缺少动力。
我考上外地的省中,初中就离乡求学,在同年的人中算是比较有长进的。但是初一因为贪玩被留了一级,觉得良心有亏,从此发奋读书,决心要考上大学,让父母扬眉吐气。七年前,村子里有一个人考上大学,乡人为他放鞭炮的那一分殊荣,父母多次提到。初三以后,我就常被老师赞赏,可是我良心有亏,老师并不知道,模范生会偷采学校里的椰子。
联考放榜,我得到多年来所梦想的,村人为我大放鞭炮,父老向父母道贺,当面恭维我。父母那天脸上光采满面,笑不拢嘴,只有我垂头丧气。唉!我愿意把我这一生中最好的献给父母,现在考上“师大”,将来作教书匠,对改善家里物质生活没有帮助,真令人泄气。
到师大注完册,我在金山街租房子住,每天开夜车准备重考。早晨七点四十才起床,脸也没时间抹,买了一个金山街的大馒头边走边啃,赶去上课。偶尔经过校园,看见礼堂前面的两行矮树篱下排满了各式各样社团的海报。我一眼看上了“螳螂拳社”和“柔道社”。早在小学时代,我常被高个子的同学打得鼻青脸肿,那时我就发誓要练好“武功”,家里没钱付武术馆的学费,我靠自己勤练举重,在操场吊单杠,学着运气,用脚连连踢墙壁,将来我不只要把人踢得鼻青脸肿,我要一脚把人踢断气。于是我正式加入柔道社,到底天赋不差,才学两周,就比学了半年的人道行还高。一次与摔跤国手许金雄交手,我当然不是他的对手,比赛结束时,他拍拍我的肩膀:“小老弟,你很有前途,要好好发奋图强!”就这样,我在柔道社闯出名气。白天练田径,晚上练摔角,我的功课成绩不坏,一切还差强人意,我就打消重考大学的念头。
深夜,忙完一天的活动,我坐在书桌前,孤灯一盏,灯光寂清的亮着,隐藏在深处的自我意识回复了知觉,难道就这样下去么?我离开家乡,离开那一片朴实的土地,在那里晚饭后,全村的人不分年龄坐在榕树下,喝茶、聊天,充满乡野情趣。我在这个左邻右舍都不相识的都市,难道我所追求的只是读几本书、在操场上奔驰、在柔道社摔人,博得几声喝采、赢得一个虚名么?毕业后,我要拿什么去给一群满有抱负的青年?哦,他们最深处饥渴求知的心,绝不是“服务人群”的大道理所能填塞的。我开始到书店找哲学方面的书,一站就是两小时,但是答案没有写在书上,结论也没有人可以归纳。谁的人生,谁只能向自己负责!
为筹办一次校友联谊会,我到台大找何连同学。他邀我参加福音聚会,我去,纯粹是为联络感情。但那一天成为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─民国六十二年十二月十八日。我坐在那些基督徒当中,看他们弹吉他,又唱又讲又“阿们”。从表面看他们跟我一样,都是大学生;可是他们还是跟我不一样─“到底什么在他们里面?”他们身上那种开放、舒畅、自由的味道,我一直对自己说,“我要、我要!”他们唱诗歌,我也唱,我已经好久不唱歌了。初一那年音乐不及格,是构成留级的因素之一,我曾发誓,再也不唱歌。而那一天,我唱得很起劲。他们喊“主耶稣”,我也喊;他们“阿们”,我也阿们。反正他们是怎样得到那个宝贝的,我都愿意照作。正在我兴致高昂的时候,忽然我的里面有两个势力挣扎得很,我祷告主:“主耶稣,如果你是神,我愿意接受你。”我祷告祷告着,里面就平息下来。
信耶稣的人问我:“你要不要受浸?”要!当然要!他们对我说受浸的意义:是从世界分别出来,从此跟亲友、同学的关系,以及对前途的盼望都要埋葬。我吓了一跳!我来台北就是为了闯出一个天下…,我是个讲“信用”的人,既答应别人就不会反悔。我心想受浸后,你是你,我要来不来,你也拖不动我。但是从受浸的水里上来,那种新奇的感受太奇妙了,我一路回去,不是用走的,而是用跳的。当我向三个室友大声宣布:“你们知道么,我受浸了,我是基督徒了!”三个室友大大吃惊,像发生了一件大事,三个人围住我,极力的劝我:“那班人你要小心,不要被骗了…”“啊,你上当了…”“唉!你才大一,还有前途!”他们尽力说服我,我里面却有个东西很确定。可是我静下来一想,神又看不见,我不想再去聚会了。
弟兄们来看望我,带我去参加聚会,那晚的诗歌是:“耶稣,你的全胜的爱,已经浇灌我心,我心就不再会摇摆,就能生根于神…”诗歌才唱,我的心就被感动了,耶稣,你的全胜的爱,我的眼泪流了下来:“你曾赐下祭坛火炭,求你烧掉我罪;我向焚烧的灵呼喊,主灵,满我心内。”以前种种的罪行显在我眼前:我偷过父亲的钱,骗过母亲的钱,偷采别人的木瓜。被人欺侮时,心中那种仇恨…哦,主耶稣,赦免我,我俯身痛哭流涕。在会中我站起来认真的说,“耶稣太爱我了,我要一生跟随主,一生走主的道路。”
为了怕自己临时变心,第二天我就从金山街先搬棉被去与弟兄们同住。弟兄们问我还有什么挂心的事?我说,“我当初所以决心上进,都是为了让父母得到安慰。现在我走主的道路,我父母将来怎么办?”弟兄回答我:“你为你的父母祷告,他们有了主,比得着一切物质的享受更实际。”若是家人有一天要像我现在一样,生活中满了说不出的喜乐、平安、有盼望,那就太好了!我的心安定下来。和弟兄们同住,弟兄中间圣洁的空气,使我耳目一新。在此不只是“守望相助”,更是“彼此相爱”,每个人的声息相闻。身体的健康,有人关心;心情不好,有人陪着唱诗;灵里下沉,有人同跪着祷告;在此真是心欢喜,灵快乐,肉身安然居住。
我拿起黑皮红边的圣经,以前我看到这本书就讨厌,现在我爱之如命。我买了一本袖珍型的圣经放在上衣口袋里,用下课的十分钟以祷告的心来读,读到甘甜之处,不禁挥起手臂,“哦,阿利路亚!”我反反复复的大声宣读,别人以我为怪,我则心无旁贷:“基督耶稣降世,阿们!为要拯救罪人,阿们,为要拯救罪人,哦,主,为要拯救我,阿们!这话是可信的,是的,可信的,是十分可佩服的!”我没有挑选经节,我是按顺序一路往下读,像一个丰收五谷新酒的人,每天享受到夜里十二点,后来不得不祷告主:“主啊,求你感动我去读书。”
主听了我的祷告!以前上图学,我几乎完全听不懂,一上四堂课,我这个爱动的人被困在教室里,如坐针毡,觉得反胃,下课常吃不下饭。祷告以后去上课,能静下来听。不只如此,主耶稣在我里面活跃起来,小至穿衣,花衬衫,祂不喜欢;长头发,祂看不惯;祂是没有一事不追究的。有一次考试,大家的准备都不充分,在默契下全班作弊。别人都没事,只有我里面难过得要死,沉闷得有如连过几个月的阴雨天,逼得我不顾后果去向教授认错。事情对付了,主耶稣才在我里面重新露面。主耶稣岂像传说中的那么好欺负?“早晨犯罪,晚上悔改!”说这话的人,不知道罪的滋味如何叫人死,叫人不安,叫人透不过气来。同时他们也没有体会到赦罪后的平安,如此清洁,如此生机盎然!
我偶尔还去柔道社。以前把人摔下去,越重越好,一点不觉歉疚,现在摔人的手伸不出去了;以前经不起别人的一个眼色,拳头马上顶过去;现在任人骂我是“耶稣迷”,我也没脾气了。有时教官问我住在校外的生活情形,我说和弟兄同住,我们一同买菜、作饭、吃饭;一同作功课,清早同读圣经,晚上同祷告,起居作息按时,没有舍监,没有管理员,住处整洁,井然有序。我们的生活不是守“清教徒”的规条,我们的律法来自每一个人的深处,主耶稣的平安作了我们的准则。我们的生活中常有音乐,我们真是有歌可唱,越唱越觉得人生有盼望。教官看看我,他认识我这个乡下孩子说的都是实话。他也知道若不是一个活的东西抓住了我,没有什么可收服我这个马力十足的人!
一天,我又为父母亲得救去祷告神,觉得受压,直觉家中有事发生,我立刻搭车回屏东。原来哥哥被人误伤,七十多公斤的人瘦得剩下四十公斤,像一张人皮附在骨架上,面色黧黑。家人怕我担心没有写信给我,但主耶稣爱他,带我及时赶回。我对他说,“哥哥,我不能为你作什么,我们来祷告主,祂是真神,祂能救你!”祷告的时候,哥哥哭了,我也哭了!哥哥流过泪的脸开朗了,神救了他,他的健康恢复了,父亲因此愿意信主。我教祖母呼喊主,祖母单纯的喊:“哦,主耶稣,主耶稣啊!”母亲在一旁听气了,把一盆洗衣水,向我泼过来。我为母亲的祷告只有更加恳切。弟兄的话没有错,我的家需要救主比需要金钱还急切得多!
服役时,我被分发到外岛,面对一片海天,我放声而歌,滚滚白浪,正像恩典涌向我,不尽不绝!主耶稣的生命使我从一个无歌可唱的人,成为一个天天对海歌唱的人!附近军营中住着一位柯弟兄,我们在一起读经祷告,一日不见,彼此牵记。柯弟兄的电话一到,同连的官长和士兵又羡又妒:“喂,你亲爱的弟兄打电话来了!”是的,是我亲爱的弟兄!神所赐给信主之人的,一点不比世人所能得的少。算算“我所亲爱的弟兄”有多少?
服役回来,和一位同有基督生命的姊妹结婚。她是我师大的同学,我们同有一个目标─这一生只要主,只简单地跟随主!我的家人来参加结婚聚会,他们非常感激教会给我们多年的栽培和照顾。深信他们总有一天会知道,至于我,和我的家,我们必定事奉神!主耶稣啊!求你使用我,让我这一生把奉献的歌唱得完全!
见证人 徐枝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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