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日光
夜深了,窗边的月光越照越冷,再也照不亮我心中的恐惧及黑暗。不知道是第几次,刀子握在犹预的手中,从我心灵黑暗的角落里,又传来阴冷的声音:“一刀下去,就解脱了!”颤抖的右手,逐渐失去抗拒的意愿,准备好要顺从那个声音,好得着解脱。
苗栗县的通宵是台湾西海岸纵贯线上的一个小镇,我就生长在这个纯朴的,还有一点田原气息中的小康家庭里。自有记忆以来,尽管父亲忙于电器行的经营,但他总是会拨空和我们玩在一起,记得他还带我去参加业界举办的旅游。我最喜欢的一幕是和爸爸各用一支吸管,喝同一瓶沙士,那种喜悦至今犹新。忙碌的他,偶尔会在打烊后,跟我说床边故事。印象最深的是爸爸特有的客语版虎姑婆,他真是唱作俱佳,总是把我逗得哈哈大笑。我最爱爸爸了。
 
父亲拜偶像,引进了漫漫长夜
可惜好景不常,自从父亲认识一位损友开始,家中的情形每况愈下,直到再也唱不出“我的家庭真可爱…”。父亲开始四处寻找神明,他不惜重金安置神像,买上好的纸钱和香,全心敬拜他所不认识的偶像。然而,我不懂,为何拜拜的香越换越大,父母却越形同陌路?爸爸陪我玩的时间,也日渐减少?
 
一场大火,夺走了幸福家庭
那天正是大年初一,一场火灾将镇上十几栋楼房,全部付之一炬。虽然无人伤亡,但邻居们竟串通协议,将所有责任归咎给我们,我们被迫赔偿众人的损失。顿时,失去了所有。这突如其来的剧变,带走了原本雄心万丈的父亲,换来的是一个我们不认识,夜夜烂醉如泥的酒徒。
个性坚忍的母亲靠着一分微薄的薪水,养活爸爸和三个小孩。然而,为了避免触景伤情,也为了一家的生计,我们辗转来到母亲的家乡,指望能有一个新的开始。外公为了鼓励父亲东山再起,送他一辆新车。无奈,他的损友仍旧纠缠不休,还不停的向他灌输“靠娘家的男人没出息”的观念。家中的情形一点儿不见好转。
无计可施的母亲,开始寻求宗教的力量,找了道士来家中作法。驱邪的布置吓得我不敢进家门,但是为了救回父亲,我只好强忍心中的恐惧,听命于作法道士的指示。一家四口这样东跪西拜的结果,只让爸爸好了一周,接着他更变本加厉。家里的困境日趋严重,真让人无力招架。
终日醉酒的父亲,根本没有心力分担家计。幼小的我坚强的陪在母亲身边,跟着她用手推车到处送货;母女俩顶着风吹日晒,一步一步的走遍了镇上的大街小巷。
虽不能算是过街的老鼠,却常因父亲失当的行为,无端接受亲友的指责。记得那年我还是国中生,有回在外公家,听见一向温和的外公对着母亲咆哮:“你们一家人干脆去喝老鼠药,死了算了!”听到这样撕裂人心的话,我只希望自己心里的痛能减轻一点母亲心里的痛。我不懂,为什么这就是我的家?难道要一个平静、安宁的家有那么难么?
 
“结束”这二字怎会离我那么远
轻生的念头,开始浮现在我小小的脑海里。夜深了,窗边的月光越照越冷,再也照不亮我心中的恐惧及黑暗。不知道是第几次,刀子握在犹预的手中,从我心灵黑暗的角落里,传来阴冷的声音:“一刀下去,就解脱了!”颤抖的右手,逐渐失去抗拒的意愿,准备好要顺从那个声音,好得着解脱。
心里生出一种凄凉的自我安慰,从此以后不用再被打骂声、哭喊声吓醒,不用再被人扯着头发,从床上拉起来,从二楼拖到一楼。我告诉自己:“虽然我不能决定何时来到这个世上,但我能决定何时结束我的人生。我要使出身上所有的力气,把这一切的无奈了结。”就在我右手一举、双唇一抿的当儿,一阵急促的敲门传来:“姊,开门,让我进来。”
妹妹熟悉的呼叫声告诉我,父亲又开始发酒疯了。我们三个小孩所能作的,就是把自己藏好。忿怒的脚步声步步近逼,不多时,门被撞开了。单薄的棉被遮蔽不了我们的惊怯,被子被用力掀起,我们还来不及思考,一只大手已揪着弟弟的头发,把他从二楼拖到一楼。黑夜总是无比漫长,残酷的手如雨点般袭击着我们母子四人;黑色的实木椅,硬生生落在母亲急欲保护我们的背上。我们有相同的默契─找到机会的人就先逃出去,然后再想办法会合。我和妹妹拔腿就跑,两个人打着寒颤,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;看着别人家的窗户透出昏黄、温暖的灯光,漆黑、死寂的街上显得更冷。
我们在街头流荡着,好不容易看见路的那头,疲惫的妈妈和弟弟蹒跚而来的身影。无助的深夜里,我们蹲在便利商店前面许久,母亲起身决定到土地公庙求“平安”去。然而,我的心里着实不愿意相信那个木头神。我暗想:“如果真的有神,不该是这个保护不了我们的木头神!神哪,你到底是谁?你到底在哪里?”
身心俱疲的我们,一直挨到天将破晓,才偷偷摸进家门;这一夜无情、无理的闹剧,才暂告落幕。我不明白“结束”这二字怎会离我这么远?借酒装疯的戏码,日复一日的上演;真人实事的演员,没有喘息换气的机会;暴风雨骤然来临时,善用暗号、密语沟通的母子四人,各自逃生藏匿;我们的心里,对明天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,因为明天不会更好。
 
生命曙光出现,从黑暗转入光中
有一天上课时,老师报告了一个好消息,附近的基督徒筹备了一个读书营,有一群基督徒,愿意拿出他们的时间,帮我们辅导课业。不仅老师亲自接送,这中间还包含午餐、教唱诗歌,并且全程免费。我毫不犹预的参加了。来到召会中,诗歌动人,午餐可口,人人亲切,噤若寒蝉的我,日渐开朗,阴沉的小脸,终于有了笑颜。在召会中唱的每一首诗歌,对我而言都是最甜美的安慰。某日课辅后,我抛开面子,透露家中的情形,也与圣徒们一同祷告。从此,我们无需在深夜游走于大街小巷,不需躲藏在昏暗不明的小庙,也不需呆坐在便利商店奢求一顿安稳的睡眠。没饭吃时,老师会开车带我们去饱餐一顿;或是在夜半接纳无家可归的我们到她温暖的家中,享受热腾腾的餐点和暖烘烘的爱,让我们好好的睡一觉。我们尝到前所未有的安息与满足。
我和妈妈受邀参加福音聚会。福音的信息、动人的诗歌、以及圣徒们脸上洋溢的笑容,使我再受感动。当讲台上的弟兄询问是否有人愿意受浸时,我脑海里立即浮现一首曾经唱过的诗歌:
哦我神,在你里,
有永远的生命,
这生命在子里得显明。
如今主复活里
已成为生命灵,
在我里点活我,赐生命。
我看见,主耶稣这永远的生命从天而来,祂爱我,祂拯救我。这爱使我愿意向祂敞开,接受祂作我的生命,于是,我毫不犹预的答应了。没想到,妈妈也同样受感,愿意受浸归主,我们母女俩就这样一同受浸得救了。
 
赦免了我最恨的父亲
后来,妈妈为使我们脱离家暴的环境,带着我们到了偏远的高雄县林园乡。我们在那里度过了第一个没有爸爸在身边的新年,却也是最能安稳入睡的一年。
几年后,我考上大学,住进姊妹之家,开始认识真理,并经历神在我身上变化的工作。信主前,我不相信任何人,因为我不相信这世上有爱。但是在召会中,我开始在弟兄姊妹的身上,尝到神的爱。只身北上离家求学的我,在召会生活中,享受弟兄姊妹像一股股暖流围绕着我,使我没有丝毫离乡之苦。看到弟兄姊妹的榜样,我开始学习去爱人;然而,有一件事在我里面一直不能过去,就是我对父亲的怨和恨。
一天下午,服事我的姊妹把我找了去,告诉我,当她为我祷告时,感觉到在我里面有个东西拦阻我。她要我去祷告。我在主面前寻求,看见那隐藏在我深处的怨与恨。我不知如何去赦免我的父亲,我反复问主,我怎么可能赦免这二十年来使我们受尽痛苦的父亲?我怎么可能忘记他加在我们身上的伤害,以及我们因他而遭受的耻笑?一次又一次,我不想,不愿意,也无法原谅这些悲惨事件幕后的那个人。我告诉主,我作不到。
一次聚会时,众人喜乐洋溢的唱着诗歌,我却泪流满面。主让我看见我拥有那么多的爱,身旁的弟兄姊妹把我当作至亲照顾与疼惜;相反的,父亲在我们离开之后,终日与酒肉朋友为伍,没有亲人愿意接近,他是如此的孤单。我想起一则圣经故事,说到有个奴仆欠了主人庞大的债务,被迫要变卖一切所有的来偿还。在他的央求下,主人动了慈心,免了他的债。后来他遇见一个和他同作奴仆的,欠他不多的钱,他竟不肯宽容那人,还把他下在监里。主人知道这事,就大怒,把他交给掌刑的,直到他还清了一切的债(太十八23~34)。我看见自己就像那个奴仆,主耶稣赦免了我一切的罪,我却紧紧揪住亏欠我的父亲,不肯放手。就在那一刻,我赦免了我最怨、最恨的父亲。从那一刻起,我好像重新得救一样,不再埋怨我的家庭背景不好,不再整天被消极、悲观、黑暗的思想辖制。我有主作我的生命、力量、喜乐与满足,有主的话作我的保证和确据,更有弟兄姊妹作我的扶持与照护。
 
祂把我们的脚引到平安的路上
路一78~79说,“因我们神怜悯的心肠,叫清晨的日光从高天临到我们,要照亮坐在黑暗中死荫里的人,把我们的脚引到平安的路上。”数年后,父亲因心脏衰竭骤逝,更加深我对家人得救的负担。我不断为其他亲人祷告,并借各样机会向他们传福音。妹妹上大学后,也开始寻求人生的意义,在一场福音聚会中,看见主耶稣是一切问题的答案而得救了。三伯母由于独子得了急性败血症,在堂哥住院的过程中,受到许多圣徒的扶持,后来也开始过召会生活,天天借圣经的话得着安慰。
在我成长的过程中,不像别人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,总觉若有所缺,但是在召会生活中我全得回了。我所信靠的神,不仅带给我喜乐平安,更将祂神圣的生命赐给我,赐我新心和新灵,开启我崭新的人生。是祂让我内心深处不再黯淡无光,反倒更加积极、光明。祂就像清晨的日光从高天临到我,把我的脚引到平安的路上。
(见证人:徐艺瑄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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