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人生不落幕
幕前的喧哗热闹和落幕之后的清冷孤寂,在内心形成一种矛盾的纠结,这种落幕之后的虚空感越过越强烈。心中暗想,我还没有真正走上我的人生舞台,心中的落幕感怎么已经这么重了…
出生在宁静的雨港基隆,长在繁华的台北市。现在以夜市出名的通化街,是我小时候上学、放学和同伴追逐的中原版图。那个时候的台北很纯朴,左邻右舍每天见到的长辈先进们,为着他们简单地生计克勤克俭,兢兢业业。今天我们所享受的繁华进步,是那个时候无数没没无闻的,善良朴实的,最后一代农业社会的中国人打造出来的。
那一代的人,手心常年有老茧,指甲缝里的泥土是洗不掉的。我的父母亲也是在这个大环境中辛苦劳碌,奉献自己的一生;他们笃守中国传统文化教养,从小教导我们兄弟不取巧、不循私、规规矩矩、努力上进,才会有好前途。
家里承继着先祖传下来的传统信仰,认为只要脚踏实地的作人处事,必能得到祖上的荫庇保佑。成长过程中,从未涉猎过任何别的信仰。只记得很小的时候,去过住家附近的教堂,依稀记得的是上主日学有糖果吃,圣诞节也很热闹。中学期间,有一两次受邀去学校附近的教堂,但是基本上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。不知从那儿来的观念,总认定这一个外来的宗教是“洋教”,没有接触的动机,也没有任何的交集。
 
立定志向要作“好老师”
在我的求学过程中,出现了一位影响我极为深远的人;他虽然平凡,但在我幼小的心中,却举足轻重,甚至左右了我的人生规划,那就是我小学五年级的老师。那时候的升学环境,竞争得非常激烈,许多同学都是白天上课,晚上补习,生活就在无数次的模拟考试中度过。各科老师的要求、责难、严管,甚或打骂,更是司空见惯的事。只为提升再提升我们的考试成绩,好使我们进入更好的中学。
然而,这位老师却与众不同,虽然他也是非常的严格,但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富有爱心。他对学生的爱,不是普通表面的,是常触及我们小小心灵的。他的许多小动作,可以让人深受感动。好比他会实际的帮助在贫困中的学生。有一次,他非常严厉的责罚一位同学,责罚完后,他自己竟然伤心的哭了起来,…凡此点点滴滴,都在我心中,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。
他的榜样让我心里暗暗立志,将来也要作这样一位好老师,启迪人的智慧,指引人走正路。还是小学生的我,对传道、授业、解惑的实际含义并不是完全了解,但是长大能作一个“好老师”的想法,已经逐渐根深柢固了!
 
聚光灯熄后的落幕感
我的志向在高中毕业后逐步实现,我以相当高的分数如愿考上台湾师范大学。大学期间的日子过得很开心,我把许多时间投入社团活动,享受我定义的自由发挥的生活。先后参加许多社团,如国乐社、语言研究社和话剧社。我有许多登台表演和比赛的机会,结果我的舞台经验非常丰富。求学四年当中,每一年都登台演话剧,多次担任男主角;参加辩论比赛,也获得校内外各种优胜和个人奖;国乐团登台表演也是家常便饭,四年级的时候还担任国乐社乐团指挥,带着乐团得过台湾区音乐比赛北区大专院校国乐组优等奖。这许多种种的记录,把我的大学生活点缀得多彩多姿。
舞台表演是不可多得的经验,一开始着实让人兴奋。只是那种让人略有醉意的满足感,很快就褪去。因为一开始的时候,打在身上的聚光灯让我觉得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,好像所有的掌声与喝采都是我一个人的。只是每一次落幕之后,空荡荡的观众席和冷清清的舞台,让我很早就体会什么是“曲终人散”。
幕前的喧哗热闹和落幕之后的清冷孤寂,在内心形成一种矛盾的纠结,这种落幕之后的虚空感越过越强烈。心中暗想,我还没有真正走上我的人生舞台,心中的落幕感怎么已经这么重了。
 
女同学是信耶稣的
大三那年,偶然的机会里认识了一位女同学,在身边所有的女同学中,就是对她最有好感。只是一开始交往,她就不断找机会向我讲耶稣。我就用各种自以为高明的身段闪躲、回避她的信仰。三个月之后,我终于答应她去参加召会的聚会。但是那一天晚上的聚会,让我着实受到一点惊吓,因为这些人唱诗、祷告的时候是很兴奋、高昂的,这让我有点不知所措。因为和我印象中外国教堂里的庄严肃穆完全不同。散会后回到宿舍,心里左思右想决定放弃这段交往,因为我坚信“友情不能以宗教信仰当作条件”。
分手有半年之久,对这段感情总是很难割舍,终于再度回头去找她。没有想到她欣然答应,和我恢复交往。她送了我一分很好看的月历,上面有不错的中国山水画和圣经节。我把月历挂在宿舍房间的门上,其中有一幅上面写着诗篇里的一段话:“我们度尽的年岁,好像一声叹息。我们一生的年日是七十岁,若是强壮可到八十岁;但其中所矜夸的,不过是劳苦愁烦,转眼成空,我们便如飞而去。”(九十9~10)这段话一直在我心中盘桓,好像每一个字都是面对面向着我说的一样。那年我正好大四,那种大学生活即将“落幕”的虚空感触,紧紧的压在我的心上。好像我已经不得不面对我的第一个“转眼成空”了。我偷偷的问自己:“难道我也会如飞而去么?”
每次约会见面,她总是锲而不舍的跟我说教。我则凭着自己的辩才无碍,每次都会把她驳得体无完肤,证明我是“正确”的、她是“错误”的,我是“理性”的、她是“迷信”的。她几乎没有一次辩赢过我,只是我每次赢得口头胜利之后的得意感越来越小,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种莫名的失落感。因为我越看越觉得她就像一面纯净无邪的镜子,而我在镜子的返照里,所显出的则是一副伶牙俐齿、自鸣得意的窘态。这种“自惭形秽”的感觉,越来越强烈。
 
讲台和舞台不一样
师大结业后,进入国中担任实习教师。那时候,中学一班有五十多位学生,三个班级就是一百五十多位,一周又排了十八节课。初次担任教职虽然有如愿以偿的兴奋,只是那种热情,很快就被跟着一百五十多个活蹦乱跳的中学生而来的混乱所淹没。我发现担任教职没有先前以为那样的理想和满足,尤其是无数的作业要批改,和无止境的秩序问题要管理,让我顿时落入工作的疲惫里。我失去那种初为人师的喜乐,觉得生活和工作乏味而无意义─那还只是我的第一年实习教师生涯。
记得有一次,我站在摇摇晃晃的公车上,在公车的后照镜里,看到自己的脸,使我非常的诧异:这张愁苦的脸,怎会是那个曾经充满理想,要作育英才,百年树人的我呢?我认真的问自己,却寻不到答案,只好依旧忙碌的生活与工作。理想和现实的落差,使我常常思考:“难道这就是我的憧憬?这就是我的人生抱负?为什么我会这样选择?我能当个好老师么?”对一个才开始走上人生舞台的我,这都是不该有的问题。
 
滚滚浪涛,久久不去
一九七七年九月二十八日,我的女友又邀我去参加聚会,听说是有人在召会里结婚,我勉强答应。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去看看召会里的人是怎么结婚也好。令我惊奇的是,那天的聚会和我已往的印象完全不一样。当然也许因为是办喜事,宾主尽欢也是应该。只是我也不是没有喝过喜酒,怎么整个聚会里被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充满,久久不能退去。那天唱的诗歌里有两句歌辞:“荣耀之光!福乐之光!带来平安喜乐滚滚浪…”(诗歌二六二首,)在我的脑海里一直唱着,唱着,唱个不停。我从来没有这样的经验,我像是喝醉了;可是我又是非常的清醒,我非常清楚有一个我未曾认识的东西,进到我的心里。有一种莫名的满足和愉悦,像滚滚的浪涛,无法散去。这种满足比起站在舞台中央的那种满足要更真实、更深刻、更喜乐、更长久,它似乎永远都不会“落幕”。散会后,我对我的女友说了一句,不像是我会说的话:“我不知道你们信的是什么,但是今天我承认在你们里面,有一样东西是我没有的!”后来我才渐次明白,这个“我没有的东西”,就是神的生命,也就是神自己。
从那一天走出那个结婚聚会,我变了。我不再排斥这个信仰,也不再把它当作西洋宗教。我开始愿意接受邀请和召会里的弟兄姊妹一起吃饭,聚家庭聚会,听他们说信主的故事。我也慢慢敞开心胸,尝试着去认识并接受这个我不曾了解的信仰。至终,在那一次结婚聚会的一个半月后,也就是十一月十三日,我承认自己是罪人,愿意接受耶稣基督作我的救主。我受浸了。
受浸以后,我很喜欢聚会。记得那个时候,召会正在研读圣经里的创世记。我们读到四十九章,雅各对众子的预言和祝福,我里面珍赏不已!盼望自己也能生命成熟,成为一个能祝福别人的人!那种崭新的渴望,在我的心里很深很深。我变了,我不再渴望站在舞台的中央。我的舞台中央站着的是我所信的神,我的舞台自此不再落幕。
一九八〇年,过去常被我的辩才打败的女友,答应嫁给我,我们结婚了。我很感激她,因为她不仅帮着我建立一个美好、温暖的家,她还引我进入一个不落幕的人生。
(见证人:谭光鼎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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