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唯一能作的就是向神祷告。
从开刀通知一来,一直祷告到被推进手术房,躺在手术台上还在祷告。
虽然我的身体有难以忍受的苦痛,
但是每次祷告以后,我深深感觉到神给我难以言喻的同在感,
也体会出神给我最大的恩典,是很难向人解释的平安。
远离家园,投笔从戎
一九三〇年,我出生于江苏南京,家中有八个兄弟姊妹,我排行老三;父母开了一家杂货店,勉强维持基本生活。我从小喜欢读书,高中读南京一中,在当时算是不错的中学,同学们也相处得非常融洽。一九四八年,从南京一中毕业,同学约我一起参加海军总部文书甄试。由于我的文笔和书法受到青睐,很顺利的被录取,十九岁就担任海军文书上士。那时的时局相当混乱,年底我随部队从南京转往上海,没多久我便与家人完全分离,一人随着部队坐船到了高雄左营。
初到高雄,我一心想当医生,准备投考国防医学院,当时台湾南部没有考区,而我连搭火车上台北的车票钱都没有,所以只好等到第二年。第二年我报考了海军官校,一九五〇年进入海军官校就读。因着家人都在大陆,无法联络,我将全副精神放在课业上,四年后便以优异成绩从海军官校毕业。
与信主女子结为连理
官校毕业,我随即被派往舰队实习,因为学习认真,获得长官们的爱护,一路从少尉、中尉、上尉直升到少校。一天,同事的父亲为我介绍了一位邻居女孩,她是个信主的女子,全家都是基督徒。她是家中的长女,十分忠实贤慧,台北商业职业学校毕业后,考上公职特考,帮忙赚钱养家,照顾弟妹;并继续半工半读,在师范大学夜间部中文系修课。我们结识之后,她的父母亲常向我传福音。我因此读到一些与福音有关的书籍,说到宇宙所以如此井然有序,明显可见必有一位创造者。我觉得很有道理,渐渐相信宇宙中有一位真神。有空时,我去探访他们,偶尔也会跟着他们参加基督徒的聚会。然而,因我是现役海军,一直都在海上生活,几乎所有的时间不是在舰上,就是在外岛驻防,所以也没有太多时间与女友见面或听福音,都是靠着鱼雁往返。
一九六五年,我奉派到美国西雅图接舰,那是台湾第一艘有最新式雷达、鱼雷与声纳的军舰。当时我的职位是少校副舰长,在美国受训三个月,搭上全新军舰返台时,途经夏威夷和关岛,顺道访问海外华侨。在美国受训期间,曾有华侨怂恿我留在美国,并为我介绍当地华侨小姐,我都没有心动。我想这是主暗中的作为,日后才明白是祂的旨意。
一九六六年二月,我和女友结婚了。同年十二月,我接任三级舰长的职务,需长期在高雄左营驻防。岳父一再嘱咐我,一到当地就要找召会。我找到了聚会的地方,并告诉接待的弟兄想要听福音。当地的负责弟兄和我谈话之后,觉得我已是相信的人,可以直接受浸,便约好时间,在一个受浸聚会中,与一些愿意相信主的人一同受浸归入主名。受浸起来的那一刻,我有很强的感觉,觉得我所有的罪过都得着了赦免。婚后,日子过得颇为愉快,很快有了两个孩子。但我长年在海上生活,都是妻子一人带着孩子,并照顾父母和弟妹。妻子一直非常经历主的同在,是个相当称职的贤妻良母。
飞机失事,死里逃生
在军中一帆风顺,任职海军作战署上校训练组长,前途正值一片看好之际,不料在一九八二年一次海空联合大演习时,发生了意外。我们将近二十位中、高级军官,一起搭乘C-47运输机从松山机场起飞,起飞不到二分钟,邻座的空军军官突然警告我,飞机可能有问题。我正纳闷今天飞机怎么不像往常那样平稳,还来不及反应,只听到一声巨响,飞机就直往下坠,往后一看机尾已经着火,浓烟飘进座舱,大家一阵混乱。
这时,在我们当中有一位飞行军官,知道这型运输机有个逃生窗,找到之后,他就用力敲打,打开逃生窗。他第一个跳了出去,接着大家一个个跟着跳。座舱内烟雾弥漫,浓烟越来越重,几乎伸手不见五指,连呼吸都开始感到困难。我正在犹预要出去还是留下来与飞机共存亡时,突然有声音催促我:“要出去。”接着,我也一跃而出,竟然出乎我意料之外,安全的落在地上。我深信在那紧要关头,是主耶稣在向我说话,也是祂的手托住了我。
我从地上爬起来之后,就拼命的往前跑。比我先出来的几位军官,在机坪上又喊又叫,已经神智不清。这时,机场除了我们几个跳机的人,没看到任何人和车辆。好不容易,我看到前面来了一辆吉普车,立刻拦住司机,请他送我们到空军总医院接受治疗。
全身灼伤,命在旦夕
到了医院,医生们为我们伤者忙得人仰马翻,这时有人指着我说,“这个人的伤势最轻,摆最后,先处理其他人。”其实我伤得并不轻,但因着主的怜悯,虽然全身灼伤仍咬牙忍住,就这样一个人留在大厅等了许久。后来,我开始感觉疼痛难忍,不住地喊叫起来。院方听到我痛苦的哀叫声,才发现我也是重伤者,马上有人推着一张床来。我请他帮我把衣服脱下,因为衣服黏在我灼伤的身体上,像棉花糖溶在皮肤上,黏得紧紧的。我全身就像香烟灰一般,呈现不黑不白的灰色,此时我才感觉痛不欲生。接着,医生似乎用剪刀从我腹部剪开衣服,而我整个人就陷入昏迷,不省人事。
事后妻子告诉我,她接获通知赶到医院,看见我全身裹着白纱布,只露出眼睛、鼻孔和嘴巴,一声不响,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,不像其他人比手画脚说个不停,以为我已经死了。我当时全身皮肤灼伤超过百分之六十,算是三度灼伤,存活的希望不大。再加上我是最后一个逃出机舱的,吸入过多废热空气,肺部也因而烫伤,引起急性肺炎,命在旦夕。医生判定我治愈存活的希望极低。
昏迷月余,病中消磨
我昏迷了一个多月才清醒过来,每次医生替我换药都需要先进行麻醉。因为换药的过程,让我痛彻肺腑,真是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若非亲身经历,根本无法体会那种疼痛的程度。在医院里,虽然把命保住了,但是难忍的疼痛仿佛一场场挥之不去的噩梦。不仅我自己经历万般的疼痛,也常听到其他同机受伤的军官在换药过程中,凄惨的喊叫声。最后,送到医院的五位军官,只有我和另一位存活下来,其他三人都先后离世了。
我在三总烧伤中心(相当于加护病房)待了三个月之后,转到普通病房,仍需要开刀作后续治疗。在等待的过程中,我身上烧伤结的疤起水泡,水泡破了就又是一个新伤口。日子一天天过去,身上的疤也一天天长大、长厚,疤上开始红肿、发炎、溃烂、流脓,伤口像硬币那样大,要用纱布塞进去引流,就这样每天换药、清理,一次需要一个多小时。医生细心照顾,费工费时,我却是痛苦难言。
经过水火,出到丰富之地
在这些治疗过程中,我唯一能作的就是向神祷告。从开刀通知一来,一直祷告到被推进手术房,躺在手术台上还在祷告。虽然我的身体有难以忍受的苦痛,但是每次祷告以后,我深深感觉到神给我难以言喻的同在感,也体会出神给我最大的恩典,是很难向人解释的平安。
转到普通病房之后,我开始学习过着每天吃喝、享受主的生活。每天清晨四点钟,我一醒来,就借着祷告来到我最爱的主面前,读经、祷告,祷告、读经。不知不觉甜美的两个小时就过去了,然后到医院的空中走廊运动,再回病房,刷牙、洗脸、用餐。此后的每一天,我依旧维持着清晨四点与主亲近的习惯。
在病中,召会的弟兄姊妹常来看望我,这激起了我对福音的负担。我开始去看望其他软弱的病患,有些因车祸受伤的病人,失去一只胳臂或是一条腿,意志消沉,悲观厌世。我现身说法,鼓励他们说,“我们都是死里逃生的。“死里逃生”在圣经上也有类似的话,诗九13 说,“耶和华啊,你是从死门把我提拔起来的。”“从死门提拔起来,”意思就是从鬼门关里救回来的!诗六六12 也说,“我们经过水火;你却领我们出到丰富之地。”这里的水火就是大灾难,丰富之地就是后福,福气不是自己想有就可以得到的,是神赐给我们才会有的。”我告诉他们:“是神救了我,神也赐福给我,让我坚强有力量,在伤病的痛苦中,仍有平安与喜乐。”他们问我:“神不是救世人么?怎么只救了你们两个,不救其他人呢?”我告诉他们:“圣经上说,神是愿意万人得救的(提前二4 ),但人若是不信,就得不着神的救恩。”
二〇〇〇年十月三十日我终于出院,结束了长达十八年以医院为家的日子。经历这一场浩劫,我才认识这位全能的神,经历祂浩瀚的恩典。我三十六岁任副舰长,到美国接舰,一路从三级舰长、二级舰长、到“扬字号”驱逐舰舰长,并且即将接受海军少将的任命。当时曾是何等意气风发,但是一场飞机失事,粉碎了我所有的美梦。那一年的意外,当场殉职的军官共十五位,剩下的五位送到医院,不久只剩下两位,我是侥幸仅存的生还者之一。
今年我已年届八十二,能活到今天,不仅感谢主耶稣,也感谢我的家人和召会的弟兄姊妹!虽然现在我仍有奇怪的五官、蜷曲的肢体、和许多行动上的限制,但是我过得安然自在、喜乐满足。因为我充分享受到神的怜悯、基督的救赎、与圣灵的交通,更经历召会生活的丰富。回想这段漫长的日子,真正帮助我、扶持我经过一切痛苦的,乃是主和召会里的弟兄姊妹。我要大声见证说,“真的有神!这位活的耶稣基督真的天天活在我里面。”我也要苦口婆心劝年轻人:“神敌挡狂傲的人,赐恩给谦卑的人。”(彼前五5 )但愿人人都能学习谦卑的服在神大能的手下,相信有神,让神有机会赐恩给他。
(见证人:王恩浩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