失去最爱,留下永远的爱
先生当年问我:“如果以他的生命,换来全家得救,值不值得?”那句话常在耳边,若是能亲口再回答他一次,我会肯定的告诉他:“虽然代价太痛,但是值得!”这次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,因为他那年就说过了。他说,“值得!”我还想告诉他:“谢谢你在我失去你的时候,把爱我和孩子的主留给了我们。”
 
迷信偶像,只求平安
我生长在民风纯朴的台南乡下,一个典型传统的家庭。家中每遇重大事件,都会虔诚的请示神明,以求平安。在我读初中的时候,父亲经诊断得了糖尿病。有一次,因尿毒指数飙高,医生建议洗肾。在那个年代,乡下的医疗资源缺乏,控制糖尿病的常识也不足。父亲害怕之余,转而求救于庙里的神明。
有一天,父亲将神明请到家里,神明奇迹式的降在乩童身上,所开的药方竟使父亲免于洗肾。因此,每隔一段时间,家里就会请来神明开药,加上民俗偏方,一次的药费高达一万元。母亲当时的月薪只有一万五千元,必须额外养猪和织毛线,才足以贴补家用。但万万没料到,几年之后,各种并发症接踵而来,康复的希望也渐趋破灭。加上面临死亡的恐惧,父亲越来越沉默,甚至整天不说一句话。父亲从得病到我大学毕业那年中风离世,这将近十年的时间里,一直都是抑郁寡欢;全家经年累月笼罩在脱不开的愁云惨雾中。
 
主治医师成了胃癌病人
中学时期,目睹父亲长期受病痛的折磨,我立志要习得医学常识,好照顾家人的健康。高中毕业后,考上大学药学系。在学校社团的迎新会中,认识了未来的另一半;他读医学院,不仅孝顺,有责任感,对自己的前途也很有规划,是个满腹理想和抱负的有为青年。经过八年的爱情长跑,我们终于成家,因为知道他行事为人一向谨慎,深思熟虑,是值得信托的终生伴侣。婚后,先生满腔热血、兢兢业业的为人看诊;才三十出头,就已经在台北马偕医院担任妇产科总住院医师。与他同期的有七位住院医生,分别出自不同学校,分属不同派系,要从中脱颖而出,可是卯足了全力,拼上一切,方能成功。
每天繁重的看诊工作,让他忙得不可开交,连三餐都不能定时,结果经常胃痛。虽然人在医院上班,却排不出时间给自己看病,都是胡乱吞药了事。后来,先生升上主治大夫,外调至台东分院,巧遇一位肠胃科医师,是他的高中同学,为他安排作胃镜检查,才知得了慢性胃溃疡。然而,在第一次为期三个月的疗程之后,胃溃疡的伤口非但没有变小,反而变大。经台北总院的病理化验,结果竟是胃癌!北上手术,不料,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腹膜,胃切掉五分之四。尽管如此,先生的求生意志非常坚定。在参考许多医学文献,并与主治医师详细讨论后,他决定放手一搏,采用当时最强的化学疗法。那年,我们的大女儿还不满三岁,小女儿也仅一岁。
 
生死关头的抉择
住院治疗期间,有一天,先生当兵时认识的一位基督徒朋友,到马偕医院探望友人,得知先生正在住院,便来探望我们。那位朋友一来就对我们传福音;先生因着自己是家中长子,身负祭拜祖先的责任,也就不太搭理他。然而,那位朋友并没有放弃,在我们回台东之后,辗转联络弟兄姊妹来关心我们。虽然先生对于来访的弟兄姊妹,经常给以不悦的脸色,他们却在爱里一再包容,没有停止来访。他们一周总会来几次,陪我们唱诗歌、祷告并读圣经;先生因此逐渐打开心房。其中有一位年长姊妹,她儿子是先生医学院的学长,对我们特别关爱。她每次来访总是带着亲手作的营养爱心食物,使我们备感温暖。她也经常用圣经的话鼓励、安慰我们。说也奇妙,先生原本紧绷的脸转为柔和,情绪也渐趋稳定,不再一味排斥。
尽管采用最强的化学疗法,病情却不见起色。先生罹癌之前,从未思考过生死的问题;但自从知道自己的病情,甚至有可能不久人世之后,这问题就成了他心上的一块大石头。在那段艰困时期,弟兄姊妹的陪伴、代祷和供应,使我们得到极大的鼓励和安慰。他们帮助我们认识主和主的救恩;我们因着认识真理,知道信主的人有永远的生命,即便肉身死了,也只是睡了,先生就能坦然面对死亡的威胁。他的心情从原本的苦闷、不安,逐渐转为平静、安息。对于临到自己的境遇,也愿意顺服下来,不再抗拒和埋怨。
弟兄姊妹看望我们几个月后,有一天,向我们提起受浸的事。我原本以为先生会严辞拒绝,没想到他竟一口答应。当下,他打了一通电话回家,告诉我公公,过去他背负长子祭拜祖先的压力,无法敞开心接受福音,但如今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,他必须选择自己的路;公公在电话中也表示谅解。于是当天晚上,我和先生在医院宿舍里一起受浸归入主名。
我的母亲每隔一段时间会来台东看我们。弟兄姊妹对我们的爱与扶持,她看在眼里,感动在心里。加上亲眼目睹女婿从罹癌到受浸后的改变,与之前父亲生病的过程相比,实在是天壤之别。于是,也受浸得救了。
 
超越人所能理解的平安
圣经上说,“人若赚得全世界,却赔上自己的魂生命,有什么益处?人还能拿什么换自己的魂生命?”(太十六26。)先生对这节经文体会之深刻,自然不在话下。他曾在病中吊着点滴对人作见证:“因为家境不好,从小我就认定事在人为、人定胜天,因此格外努力认真读书,最后如愿考上医学院。当上医生后奋斗打拼,年纪轻轻就脱颖而出,升上主治医师,真是意气风发。表面看来,工作顺利,家庭美满,可说是赚得全世界;但是当病魔来袭,生死关头之际,就是赚得全世界,却赔上自己的魂生命,又有什么益处?”以此勉励人信主要及时!
感谢主的怜悯,使先生在病中听见福音,得着基督这宇宙真正的至宝。从前,我无法体会父亲面对死亡的恐惧、无助与绝望。他所承受精神上的折磨,远超过肉身上病痛的苦楚,而我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。甚至他在病房昏迷不醒时,我也只能在心里呐喊:“天地间若有真神,请来帮助我们。”自从信主之后,我们实在经历了主的安慰、帮助与拯救。每当先生因身体不舒服,烦躁、发脾气时,我会呼求主名,倚靠主,渐渐的先生也学得这个秘诀。我们经常一起呼求主名并祷告,将我们所要的告诉神。神也信实的以那超越人所能理解的平安,保我们的心怀意念,叫我们不陷在忧愁、恐惧、绝望的情绪中。我们能见证,就是全世界的好处都摆在我们面前,我们也不屑一顾,因为我们深深体会到,就是赚得全世界,若没有主,也是徒然并虚空,至终都要归于无有。唯有主永远长存,我们的好处不在祂以外。
 
值不值得
有一首诗歌的歌辞说到:“有许多未来的事情,我现在不能识透,但我知谁掌握明天,我也知谁牵我手。”这是先生在病中最喜欢的一首诗歌。正当我们朝着人生目标迈进,一切似乎都在掌握中时,却突然遭遇一场暴风雨,使这艘船几乎沉没。幸好主耶稣亲自来到这艘船上;虽然外面暴风雨仍在,我们内心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安,如圣经所说,“因我们神怜悯的心肠,叫清晨的日光从高天临到我们,要照亮坐在黑暗中死荫里的人,把我们的脚引到平安的路上。”(路一78~79)因着有主,先生不再害怕,他深知谁掌握明天,并且把航行的主权交给主耶稣。
先生生病那段期间,我曾经祈求,如果可以,我愿用自己的生命换他留下,因为我认为他的贡献会远比我大;但日复一日,他的病情并没有好转。我开始觉得灰心,甚至对主不满。先生似乎知道我内心的起伏,有一天,当我们一起在病房读圣经时,他突然问我:“如果以他的生命,换来全家得救,值不值得?”这句话一字一字,听在我耳里,心如刀割。我没有回答他。沉默了一会儿,他突然简洁有力地说,“值得!”然后,郑重勉励我,若是他没有得医治,被主接去,我绝不可走回头路,要一生一世跟随主、事奉主。他把我和两个孩子交托给主,因为主是掌管明天的主。
 
失去最爱,留下永远的爱
先生病中最挂心的,就是他在庙里供职的父亲,以及长年吃早斋的母亲。他们住在高雄冈山,因着受到当地弟兄姊妹的关怀,逐渐不再排斥福音。加上亲眼目睹儿子信主后,不再受死亡恐惧的辖制,反倒内心充满平安与稳妥;这对虔信传统宗教的他们,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。于是他们也愿意转而信主,把主耶稣接到他们人生的船上。看着父母亲都得救了,先生心里再没有挂虑,终于卸下地上的劳苦重担,安息主怀,他在地上的年日只有三十三岁半。
圣经明说,“人有了神的儿子,就有生命;没有神的儿子,就没有生命。我将这些话写给你们信入神儿子之名的人,要叫你们晓得自己有永远的生命。”(约壹五12~13)这是何等的把握和盼望。先生在世的年日太短,但神怜悯他,赐给他得救的智慧,使他抓住机会,不仅自己得着神永远、不能朽坏的生命,甚至带领一家老小都一同蒙恩。丧失爱夫的痛是不能以言语形容的,千万没有想到的是,失去我的最爱,和得到神永远的爱竟然是同时、同步发生的。这绝不是一般人所说“化装的祝福”,这是宇宙中唯一的祝福。
先生走前把我和两个女儿交托给主。在召会生活里,我们得着弟兄姊妹无数、真诚的爱、关心和照顾。这一路走来着实不易,但主从未亏待过我和孩子。每一件事,每一个关口,主都亲手带领我们。因着有主,有召会生活,我们并不感觉愁苦,最难得的是我们从没有孤单过一天。先生当年问我:“如果以他的生命,换来全家得救,值不值得?”那句话常在耳边,若是能亲口再回答他一次,我会肯定的告诉他:“虽然代价太痛,但是值得!”这次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,因为他那年就说过了。他说,“值得!”我还想告诉他:“谢谢你在我失去你的时候,把爱我和孩子的主留给了我们。”
(见证人:陈惠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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