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意即人的生存
福乐的人生不仅是重在“福”,也不仅是重在“乐”,乃是重在“人生”。人生是我们的主题。什么是人生?我们都知道,“人”和“生”,构成了“人生”。“人”是什么?这是一个奥秘。至于“生”的意思,则是很含蓄的。究竟是指内在的生命,还是外在的生活?好像两面都有,都包括在内。事实上,这个“生”既不是内在的生命,也不是外在的生活,乃是介于生命与生活之间,就是“生存”。人生就是指人的生存,而人的生存就是人之所是。我们所是的,才是我们真正的人生。换句话说,我们的人生,说出我们之所以为人的秘诀。
人从一生下来就开始生存,头两三年,可以说只知道吃喝玩乐,不懂其他的事。等到慢慢长大后,一面玩乐的味道仍在增加,但另一面说来,玩乐的色彩也渐渐减少了。今天,尤其是在台湾,从上幼稚园起,就感觉不是福乐人生,而是痛苦人生。因为从上幼稚园开始,老师的要求,父母的期望,加上功课的压力,都接踵而来。
我们有孩子的,都清楚这事。孩子上幼稚园后,老师就想尽办法哄他,要他好好学习。等他上了小学、中学,为着读好书,不仅他受罪,父母也受累,目的是要他能考上最好的高中。作父母的昼夜劳苦,还给他请最好的家庭教师。所以,不仅学校督促严,家庭教师更是不放松,连作父母的都在旁边盯得紧。末了,好歹总算考上了。然而他并不觉得痛快,因为没有考进第一等学校,而是上了第二等的学校。进了高中以后,更是受罪,因为还有大学在前头。等进了大学,照样还有好几年的苦要受。
有些人可能就在大学毕业当头,或者早一点,听见福音,信了耶稣,蒙了救恩,得着千金难买的福分。然而他们不一定了解,自己为什么会信。那是因为他们的意志比较坚强,眼光较为开放,对所谓的人生,人的生存,也有深入一点的了解。换句话说,乃是到了这个时候,他们才开始觉得人以及人生的需要。所以,在主的主宰安排下,他们听见了福音,接受了主。
我在十九岁时,信了耶稣;当时,还在一所专科念书。实在说,我是玩够了。先母是第三代的基督徒,所以我是生在基督教里,也长在基督教里;读的也都是基督教学校。等我渐渐懂事之后,就一直感觉要为主站住。那时在中国,一般人都称基督教为洋教,是非常轻视的。虽然如此,到了我十九岁那年,我还没有得着基督。那时,我的人生实在是到了一个情形,里外都空了。我虽懂得一些事理,也明白一点人生,但我里面却是空的。
有一天下午,城里来了一位青年女子,从南方的江浙一带来布道。我从小听老牧师、老传道讲道,实在都听腻了。现在竟然有位不仅是青年,而且还是个女的,来我们城里传道,于是我就好奇的想去听。那个下午,我去听她传道;这一听,里头响应了,心想这就是我所要的。这样,我就信了主。记得那天散会后,我走在回家的路上,中途我停了下来,仰头望着天,说,“神啊,就是今天把全世界给我,我也不要,我只要你。”那并不是个所谓的求告,而是一个愿。那年我才刚进专科学校。
表面看,是我们听了福音,信了耶稣;实在说,原因并不如此浅,而是很深的,深在我们这人的所是。我们的生存到了一个点,一个节骨眼,心态上预备好要接受一个东西;因此,当福音进来时,我们就接受了耶稣。这说出我们人的生存,实在是为着一个目的。天地万物,没有一样不是为着我们的生存。若是从地上把那些走兽、飞禽、家畜统统拿走,人生就减了色彩。那些可爱的动物,都是属于我们的人生,也都是为着我们的生存。所以,我们要思想,到底什么是人生,什么是人生的意义,以及什么是人生存的目的?
人受造的奇妙
若是我们站在镜子前面,看看自己,看看眼睛、鼻子、耳朵,我们会觉得很有意思。我们能是这样一个人,实在是造物者奇妙的设计。难怪有人赞叹说,“不论古今中外,任何伟大的设计师,都不能把我们这个人改个更好的样子。”虽然今天世上的东西,花样百出,都在改变,有的是为了更进步,有的是为了时髦,为了跟随时代的潮流;但唯独我们这个人,无法改样子,无法改得更好。比方我们眼睛上的两道眉毛,若是改成竖的,非但不好看,也不实用。在台湾,十个人中有九个戴眼镜,若是神为人造的鼻子,是上面宽下面尖,那么不仅无法戴眼镜,并且难看。若是我们的鼻孔朝上,那么灰尘、雨水都要落进来。这样稍微形容一点,就知道我们人的被造,是何等奇妙。
以我们全身的毛发为例,都是往下长,唯有气管里的毛朝上长。这样,就使喉咙的痰能吐出来。有一位作医生的弟兄告诉我,我们耳朵里的耳垢,在医学上是很有用处的;当细菌要侵入时,会立刻被消灭,而无法伤害我们。据此说来,人绝不像达尔文所说,是进化来的;乃是由一位万物的主宰所创造的。创造一定先有设计,我们就是根据神智慧的设计被造的。神的设计既奥妙且精细,是无需再改进的。我们这小小的人,将神伟大的设计,彰显到极致。
人生存的意义
在这世上,不会有一个设计师,是毫无目的的设计东西。同样的,神造人也一定有其用意、动机和目的。根据这个用意、动机和目的,祂设计出祂所要的。这就给我们看见,我们的人生,或我们人之所以生存,是有其真实意义的。人既是神根据祂的设计所创造的,人的所是和生存,就必定在于那位创造他的神。
世上有千万卷书,无论是哲学、文学、科学或宗教,都会说到人的生存;但其所论及的,犹如瞎子摸象,并不完整。然而在这浩瀚书卷中,有一本书,就是圣经;在开头就说,“起初神创造天地,”(创一1 )又说,神是照着祂的形像,按着祂的样式造人(26 );这话虽然浅显,涵义却是深奥。简而言之,人乃是为着神,也是照着神的心意创造的;神这创造,乃是人生存的依据。换句话说,人的生存是出于神的创造,也是在于神的创造,更是完全为着神创造的目的。
神并非毫无根据的造出人来,神乃是照着自己的形像,按着自己的样式造人。神这形像、样式,人虽难以描绘,圣经却有种种说法,足以描绘神之所是。其一,就是旧约的律法。律法在旧约里又称作神的见证,意即神的传记。表面看,律法是十条诫命,带着许多律例,加上许多典章。然而,当你把这些诫命、律例、典章读过之后,就会得着一个结论,原来律法的总纲,就是爱、光、圣、义。为什么说律法就是神的见证?因为什么样的人,就立什么样的法;神的律法,把这位立法的神,表明出来了。
到了新约,神说祂就是爱(约壹四8 );又说,“你们要圣别,因为我是圣别的。”(彼前一16 )新约的教训,说出了律法的精神;这也就是神之所是的描绘。所以,我们所敬拜的这独一的神,祂的形像就是爱、光、圣、义;人就是照着神这形像造的。因此,不论古今中外,不论人种、肤色,只要是人,他里面就有爱。即使我们老了,这爱的素质仍会存在。
再者,我们里面都有光,都喜欢明亮;我们里面也都有圣,都愿意清白、超脱;我们里面也都有义,赞成公平、公正。即使我们曾经堕落,我们里面仍然有爱、光、圣、义的品质,因为神已经把那些创造到我们里面。这不是我们受教育以后才有的,只要我们是人,我们都有。爱、光、圣、义,乃是我们人原来真正的内涵。当人把这内涵彰显出来时,那就是人真正的面目。
神为什么要照着祂的形像造人呢?神的目的,乃是盼望有一天,人能把祂接受进来。神造人时,只为人造了一个“骨架”,人里面并没有神的神圣生命,来活出爱、光、圣、义的实际。乃是等到人把神接受进来,人祷告主耶稣,呼喊祂,人里面就感觉得其所哉,有实际了;人里面是妥贴的,能睡得好,也能吃得好。不仅如此,人有能力活出神那爱、光、圣、义的实质。
得救前,没有主时,我们里面是空的;等到我们把主耶稣接受进来,我们里面就充实了。这就是人生存的意义。所以,人生存不是为赚钱,不是为一个更高的地位,或辉煌的将来;人生存的意义,乃在于接受那位创造我们者,作我们的生命真义,这就是人生。这位神在我们里面,是我们真正的福,也是我们真实地乐;所以,我们就成为一个福乐的人,我们的生存就变作福乐的人生。
今天赚钱发财的人很多,得大学学位的更多,居高位、功成名就的也不少;但人越成功越没有神,里头越感觉虚空。青年人刚进入人生的开头,不太会有虚空的感觉。等拿到学位,有了地位,并且得着物质的财富,和精神的欢愉,功成名就的那一天,就会觉得万事皆空,如圣经所说,“虚空的虚空,”(传一2 )“日光之下并无新事。”(9 )这话乃是得着高位、最有智慧的所罗门王说的。今天,青年人虽然未必得着高位,但至少也都大学毕业;这时,你们会觉得需要一个东西。请记得,你们所最需要的,绝不是荣华富贵,而是得着主自己。唯有让祂进到你们里面,你们才能是福乐的人,有福乐的人生。
这样,我们就能了解来十一24~26 。摩西生下之后,他母亲为避免他受埃及人追杀,就设法将他送走。后来他被埃及法老的女儿收养,在埃及王宫长大、受教育;但他长大之后,渐渐了解一切实情,便不愿继续留在埃及王宫,作王女的养子。他宁肯放弃埃及的享受,而拣选神;他看为基督所受的凌辱,比埃及的财物更为宝贵。旧约虽然尚未来到基督的时期,但那时摩西所作的,在神看来就是为基督作的。摩西在那里就是拣选基督,跟随基督。
到了新约,我们看见使徒保罗,他虽是犹太人,受犹太的教育,在大数城希腊的大学毕业,学尽了希腊的学问;但他和摩西一样,放弃一切,拣选了基督。他因基督的缘故,看一切如粪土。他不只把基督当作一个信仰,他乃是把基督当作他的生命,他的生活,甚至当作他生活的一个动机、动力和目的。所以基督成了他的人生,基督就是他的生存。因此他能说,“在我,活着就是基督。”(腓一21 上)
我们每一个人,都有自己的口味。若是有人说,“我活着就是学位”,或“我活着就是财富”,“我活着就是功成名就”,“我活着就是美满家庭”,他并不会快乐;我们越说这话,越没味道。然而,“我活着就是基督”,却是越说越有味道,越说越有福,越说越喜乐。
福乐人生的见证
从我们的经历,我们实在能见证,福乐人生就是“基督人生”。有基督就是福,有基督就有喜乐。从一九二五年四月,我得救迄今,六十二年来,我从未懊悔我信了耶稣。虽然有时我也觉得,信耶稣很麻烦,因为很多事我觉得可以作,主却在里面说“不能作”;但我从未后悔过。
我得救那天下午,走在回家路上,我举目望天说,“神啊,即使将全宇宙,整个地球都给我,我也不要,我只要你。”我定意即使吃树根、喝山水,我一生都要传耶稣;因为在我眼中,这是世上最喜乐的事。然而就因着这个许愿,给我带来了许多麻烦。我从学校一毕业,主就来麻烦我,要我全时间。那时还没有“全时间”这个说法,只有“传道”一辞,意思是提个圣经包,走遍乡里的每一村庄,去拜访人并传讲耶稣。
我对主说,我虽然毕业了,但我弟弟还差两年才毕业;我必须先去作两年事,等我弟弟毕业,我才能全时间服事祂。主许了我,我里面觉得有点平安。后来,弟弟毕业了。当时中国海关正在招考职员,弟弟因为英文好,以第一名考进海关,薪水比作一个县官还多。日子就这样一天过一天,有一天,主耶稣又来了。
在我得救后七年,一九三二年,我所在地的烟台,兴起了召会;从那时起,我就开始在烟台讲道。在这七年里,我从未间断对主的追求,和读主的话。不仅如此,在这期间,我遇见了弟兄会,他们是最能讲解圣经的。我参加了他们的聚会,从他们得着不少帮助。可以说,得救这七年来,我一面上班,一面在家研读圣经。所以当召会一兴起,我就能讲道。甚至一周最少讲五篇,越讲人越多。到了第二年春天,聚会人数将近一百,需要越来越大。这时,主耶稣又来了;这一次祂不松手。祂说,“我什么都为你预备好了,这里有一个召会,工作都在这里。”我实在没有什么话可说。
一九三三年八月,我几乎挣扎了三周,里面还是放不下、摆不平。这时,我又向主讲理由。我说,“主啊,召会中圣徒的经济状况都很艰难,一般大概每月只能赚二十元。弟兄姊妹差不多有一百人,赚钱第一多的是我弟弟,第二就是我。聚会中所用的许多东西,都需要我们兄弟奉献,并且我还要供给有需用的圣徒。主啊,若是我作事,就还能帮助人;若是我不作事,还得别人供给我。”
挣扎三周后,有一天,我请几位负责弟兄姊妹来,把情形告诉他们。那是一个周三晚上的祷告聚会,他们都说我应该继续带职业,他们觉得那是对的,我也因此放心了。我便请他们为我祷告,他们回家后也真是为我代祷。晚上我回到家,竟然怎么也睡不着。十点多我到主面前,祷告到差不多十一点时,我清清楚楚觉得主对我说,“好了,谈到今天这个地步,你再不信,就是用不信的恶心,将我这个活神弃绝了。”我并未看见主的形状,或听见主的声音,但我里面的光景就是这样,主好像对我说,“好了,到此为止了;你要跟随就跟随,不跟随就不跟随,是你把我这活神弃绝了。”我原是跪在床前,便起来向主说,“主啊,我接受,就是这样吧。明天我去辞职,不干了。”当时,我一面虽然喜乐,一面却仍郁郁寡欢。
我岳父母也出来说话了;他们一直是很看重我的,他们说,“你的工作是千万人都巴不得要作的,你却不作,怎么可以?况且你白天上班,晚上照样可以讲道,服事召会,这不是两全其美么?”他们这样说,好像颇有道理;但我里面却很清楚,是主要我放下,我若不这样跟从主,我就完了。所以信耶稣虽是福乐,有时却也不是尽如人意。至终,我投降了,主耶稣得胜。第二天,我便辞去了工作。
那天早晨,未到公司之前,我先到邮局,因为邮局通知我,有一封我的信。那是从吉林长春的长老会寄来的,要我到他们那里,有一段时间的特会。我便定规辞职不干,要去传耶稣。到了公司,他们当然不准我辞职,我便说要到东北布道三周,等我回来再交代。去了东北,便兴起了第一个召会;长老、传道、执事,有二十多人,都在河里受浸,建立了一处召会。正在喜乐之间,我的公司来了一封信说,他们决议不让我走,到了年底不只给我加薪,还要提拔我,给我升级。这时引诱又来了,还有两三个月,就可以领年终奖金,我里面又起了骚动,想年底再辞好了。我里面这样定意,想主耶稣应该能容让我两三个月吧。
回家后,弟弟告诉我有一封我的信。我来不及进到房间,就在院子里看了信。一看,是倪柝声弟兄寄来的。其实不是一封信,而是短短的几句话:“常受弟兄,关乎你的前途,我觉得你应该全时间事奉主。你如何感觉?愿主引导你。”我实在是又喜又忧。喜的是,我看他写信的日期,正是在我那三周挣扎的时候,我不能不信这是主作的;因为我们两人至少八、九个月没有通信。那时他正在国外,却在我正挣扎时来了这封信,这叫我怎么不喜。忧的是,这样离开职业,不是平白损失几个月的奖金么?然而倪弟兄这封信,成了我的鼓励,于是我便离开职业。我辞职后,第一件事,就是到上海去与倪弟兄交通。倪弟兄说,那时他正搭船从英国回中国,船行至地中海,一片风平浪静,他就在那里为着主在全中国的工作祷告;主给了他一个感觉,应该写封信给我,于是写了那封信。
所以说,信耶稣虽然有福乐,却也有挣扎的时候。这怎么办呢?六十几年来,我学了一个秘诀,就是“投降”于祂。主耶稣是不让步的,祂要什么,就是什么;我们给祂,就给祂,不给祂,祂是任凭我们的。然而,给了祂,我们便有福乐;不给祂,悲伤、痛苦、懊悔是会随之而来的。所以,福乐人生就是基督人生;而基督人生就是基督。无论是生、是死,总叫基督在我们身体上照常显大,因为在我们,活着就是基督(腓一20~21 上)。这就是福乐人生,一个“投降”、“顺服”的人生。
主后一九八七年五月十日讲于台北青年特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