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害天花之后,约有九个月的时候,康伯神甫带一封莫德神甫写的信给我,是介绍康伯神甫来见我。虽然我的心里不大愿意再结新交,但又怕得罪他们,所以就简短的和他谈了一些话。可是谈了之后,我们俩都觉得该再有一次的见面(神已经用我救了三个人)。因为他很想再见我一次,所以就到我们的乡间来找我。
神替我开了路,使我能和他谈话。他来到我家里时,丈夫特别喜爱他。但他不久病了,在花园里休养。丈夫要我去看望他,问他究竟害什么病。他对我说,他看见我的脸上现出很明显的神的同在,所以极盼望再见我的面。神就在此使我得将属灵里面的道路指示他。神借这无用的器皿,给他很多的恩典。当他回去的时候,已经成为另一个人了。
不住地祷告,已经不知不觉的成了我的习惯。神的同在,在我的里面,比我的自己还多。这一种的感觉,是极有能力的,浸透似的,好像不能抵挡的。“爱”将我一切属己的自由都夺去了。有时候,却经历了枯干,觉得失去同在的痛苦,这痛苦比享受同在时更锐利。当“爱”充满我的时候,我忘记了一切的痛苦和烦扰,好像我从来没有痛苦过一般,也好像永远不会再有痛苦了。失去同在时,我老是想这总是因我犯了什么罪,以致心里非常难受。如果我早知道这是属灵的经历,所必经之路,我就不至于这样难受了。因为我爱神的旨意极其坚强,所以处凡事皆泰然。我祈祷的性质,是极爱神命令的,是绝对倚赖神的。所以无论是危险、雷电、死亡、诸灵,都不能使我害怕。这样的祷告,能使我不顾一切己的好处、己的名誉,因为一切都被爱神的旨意吞灭了。
在家的时候,无论有什么东西被打碎,总是埋怨我的,起先我说实话,告诉他们东西不是我打碎的。但是他们总以为我说谎,所以后来就不说了。他们常将这些事告诉凡到家里的客人。如果我有机会,和他们个人接触时,也将实情告诉他们。感谢神,我的心很安静的在我的里面,一点不理他们说好说歹。世界一切的为难、一切的意见,都置之度外。因我知道我是无罪,所以只思念神,亲近神。
有时候因为不忠心的缘故,为自己来辩白,反而觉得里外加增了新的十字架。但是我很羡慕十字架,若没有十字架,我就最苦了。如果十字架离开我,我就想,怕是我错用了十字架。也许是我不忠心的缘故,所以将十字架挪去了。当十字架离开我的时候,我才知道十字架的宝贵。哦,亲爱的十字架,我最忠实的朋友!我的“爱”,求你任你的意思来责打我,但求你不让十字架离开我。当我羡慕十字架的心热烈的时候,它也就带着它的重量回来了。我真不知道如何调和这二件事。因为一面,我是很热诚的要十字架,一面又需要那么多的困难与痛苦来接受它。
神将十字架给人,是按着人的力量的。神常常给新的或意料之外的十字架。当我背负十字架的时候,我的心就退到神里面去;在此想到我所切望要得的东西,若得不着,反而比得着更有益,因为得着会叫“自爱”的心长大。神若不夺去人所切望的东西,就永远不能有绝对向己死的经历。“自爱”这件东西,是最狡猾最危险的;它能在任何的东西上面倚附着。
对于施舍,我本是很起劲的。我对穷人非常的表同情,极愿意供给他们一切的需用。每次看见别人的缺乏,总是责备自己太享受,所以我就将我一切所有的拿出来帮助他们。就是桌上最好的东西,都分给他们。别人拒绝他们,所以他们都到我这里来了。哦,我的爱主,我所有的,都是你的,我不过是一个管家,我应当将一切的东西,照着你的旨意来布施。我也找到了一个方法,就是叫我施舍的时候,不被人知道,因我托一个人私下的替我作这件事。我又使少女(特别是有姿色的)知道如何能够生活,不至被引诱而堕落。神也用着我,使我将她们从不正当地生活中救拔出来。我又常常看望病人,替他们铺床,我自制药膏,敷他们的伤,或是埋葬他们的死人。我又供给那些商人和工人使他们不至失业。对于我同类的困苦,我的心极表同情。我知道自从我结婚之后到现在,主赐我所行的施舍,是少有人能作得到的。
神的恩赐与己的爱混合在一起;为着要分开它们,神就给我经过里面很重的试验。于是我就起首经历一种不能承当的重担。从前我对于敬虔的事觉得又容易又喜欢;但现在呢,我虽爱它,我却觉得自己对于所欢喜追求的事构不上似的、无力似的,我越爱它越觉得失败。啊,我一直被我所不喜欢的东西胜过了。我的心与一切感觉上的快乐分开了(译者注:大概是灵和魂分开的经历)。我作了事,好像没作一般,如果我吃什么,好像天然的口味完全失去似的。
我一只眼睛,因害天花受了很重的伤,或许要失明。眼鼻之间常生疖子,非常疼痛,有时几乎整个头也肿了。睡也不能安枕,一点声音,就会使我痛苦,但他们还在我房间里大闹。虽然痛苦,但这是我宝贝的时候,因为我能单独无阻的亲近神。这是神听了我爱受苦的祷告。我爱受苦的心很大,身上一切的苦痛,还不够满足我,不过像杯水车薪,无济于事。哦,钉死的救主呀!唯有你才能使十字架有效的治死自己。让别人去享受快乐和荣耀,但我只愿为基督而受苦,与祂联合。一切出于天然的都经过死。我的觉官、口味、意志,都死了,好让我完全在祂里面活着。
我告假到巴黎去诊眼睛,但心里更想去见伯叨德先生,他有很深属灵的经历,也是古兰乔修女所介绍给我的顾问。我先去与父亲话别,他特别向我表示父亲的爱,谁料这竟成为我们最末次的会见呢?
巴黎再也不是我所怕的地方了。它的热闹,反而使我更亲近神。它的声音,反而加增我里面的祷告。
在离巴黎三十多里地的一个修道院里,我住了十天。那修道院的院长对我有非常的友谊,在那里我和神的联合觉得更深切了。
有一天在早晨四点钟,刚醒过来的时候,里面有一种很强的印象说,父亲死了。虽然我的心很安静,但因爱父亲的缘故,总不免难过,身体也顶软弱。每天所遇见的烦恼虽然多,但是我的意志服在神的旨意之下,绝对和祂联合。哦,我的神哪,我若有一个意志的话,这意志就是和你联合的,好像一对音乐会中的笛,声调绝对和谐一般。这一种的联合,使我得着绝对的平安。虽然我意志的动作已经失去;但是我还看见,在我所经过各种的情形中,不免有己的存在。要在各样的环境里,在一切的事情上,绝对没有己的倾向,没有己的愿望,在神的里面绝对失去自己,无论暂时也好,永远也好,一点不照己的作法,只照神看为好而行,是要出何等的代价呢?有多少人想他们已经失去他们的意志了,而实在还远得很呢!如果遇见更重的试炼时,就要看见己的意志还潜伏在那里呢!世界有谁不是为自己呢?(己的兴趣,己的尊荣,己的富有,己的娱乐,己的便利,己的自由等等。)你想你已经失去这些了;但是当这些东西由你身上被夺的时候,你就立刻看见你还是贴在这些东西上面呢!如果在一个世代里,有三个人,能绝对向万物死,绝对向神活,这就要成为恩典中的奇迹了。
那天下午,我对修道院里的院长说,我觉得父亲已经去世了。我连话也说不出来,因为我里面极其难过,而外面又非常软弱。不久就有一人由丈夫那里差来,对我说,我父亲病了。但我说,他已去世,我一点疑惑都没有。我就立刻差人到巴黎去雇车,我在中途等车,这样好快一点去。在晚间九点就去了。他们对我说此行甚危险,既无婢女,又无熟人同去。院长也说或许有生命的危险,况且路既不平,马车又不能行。我说看望父亲是我的责任,不能顾自己的危险。所以我就将自己交给神,和不认识的人同行,什么都不顾了。我极其软弱,甚至坐都坐不稳,但有时还得下车步行,因路危险,车不能行。
在半夜的时候,我们经过一广大的森林,那地是盗贼出没之处;没有人不怕的。但我的心倾向神,就没有闲空去想到这些。哦,一个绝对倾向神的人,还有什么害怕和不愉快的事么!
当我到父家时,为着天气太热,父亲已经埋葬了,全家都在那里悲哀服丧。我因在一天一夜内,行了一百八十里路,身体本来软弱,又没有吃什么,所以就病了。
早晨两点的时候,丈夫来到我的房间里,喊着说,女儿死了。啊,她是我独生的女儿,是十分可爱的。她的灵性与身体,都蒙神极大的恩典,谁都会爱她。她极爱神,喜欢亲近神,常看见她一人对神祷告。当我祷告时,她就和我一同祷告,如果我没有带她一同祷告,她知道了时就喊着说,“妈妈,你祷告,我没祷告。”当她看见我眼睛闭着时,她就轻轻的说,“母亲,你睡觉么?不,对着耶稣祷告啊!”她也就跪下去祷告了。她曾被她祖母打过几次,因为她说,“除了主耶稣之外,不要别人作她的丈夫。”虽然挨打,但没法使她不说这个。她很天真,能忍耐,能尽职,也顶美丽。她的父亲极宠爱她。但是我爱她的品行,过于她的美貌。她是我的安慰;她的爱我,正像我儿子的反对我一样。她是因着流血过多而死的。
现在留下的,只有一个叫我忧愁的儿子了,他也害病几乎要死,但因着古兰乔修女的祷告,就好了。除神之外,古修女是我唯一的安慰了。对于父亲和孩子的死,我也不十分哭。他们俩都死在一六七二年的六月。十字架没有放松我,现在所经过的还不过是影儿呢!自从我和主订了婚约之后,我所求主作我妆奁的,就是十字架、鞭打、逼迫、羞辱、卑微、无己、贫穷。这些因祂丰富的恩典和智慧,都赐给我了。
有一天里面和外面的十字架,特别的加重。我就进入内室,要发泄我的愁情。忽然我的心里,想到了伯叨德先生,里面好像说,“我所受的苦也许他知道。”顶希奇,他本不大写信给我,也不容易写信给我的。但正在那一天,他写一封信给我,讲到十字架的苦。哦,这再能安慰我也没有了!有时候因为十字架太重的缘故,我就举目四望,看有没有人能给我一些安慰。不要别的,只要有一句话,或一声同情的叹息,也就够安慰我。但总归没有。就是望着天,也得不着什么。但是“爱”紧紧的扶持我,就让这些苦恼的光景自生自灭,不求助于其他的安慰了。